呓是被一阵刺鼻的酒精味刺激醒的。
这里很暗,醒来的时候只凭借微弱的窗户里透出的光很难看清任何东西,呓睁了好一会眼睛,才勉强适应这样的黑暗,她刚刚醒来的地方好像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呓堵住鼻子,吃力地从窗台上跳下来,然后扶着墙边慢慢向前行,地上大面积的像水一样的东西,浸泡着很多布偶,这些布偶呓见过很多次,就是那种标准的出现在噩梦里的布偶,狰狞地睁着眼睛,破破旧旧,每一个都像是下一秒要讲话一样。
呓走向自己所在房间的中心,那座布偶小山,刚把手从鼻子前拿开,就能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酒精味道,伸手摸了摸布偶。渐渐意识到这个屋子整个都被浸泡在酒精里,尤其是这些布偶小山,因为它们的存在,整个屋子里的酒精味都无法散去。
呓厌恶地将刚刚拿起的布偶扔在一旁,起身用衣服随便蹭了蹭手,继续往前走。呓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起来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这个屋子的中央,屋子的构造是长条形的,中间的屋子就是手表上的表盘,连接着两个表带一样的长廊,长廊的两侧都东倒西歪地躺着一些形状诡异的布偶,离开了唯一有窗户的房间,长廊真的是一片黑暗。
呓调整了步速,小心地撑着墙,往前走,突然好像踢到了什么很柔软的东西,那个被踢到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哼,呓低头看看,又用手摸摸,似乎是个人,呓压着这个人的肩膀,小心蹲下,靠在这个人耳边问:“能走吗?”
这个人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呓顺着肩膀去摸他的手臂,然后将人撑了起来,慢慢移回原来的房间,有了微弱的光亮,呓总算看清了这个人,好像是上次着火房子的那个人,看了看有点高度的窗台,想了想反正屋子的地面都是湿的,继续坐在湿的地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呓就把他扶到了墙边坐了下来。
“嘿!能说话吗?”呓拍了拍他的肩膀。
摇了摇头。
“你叫陆温?”呓问,“不能说话就点头摇头好了。”
呓看了看湿乎乎的地面,犹豫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点头。
“这一屋子的酒精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呓环顾了一下四周,通常梦境都是现实世界的反射,他既然会梦到一屋子的酒精,那必然是经常接触。
摇头。
“你喝酒吗?”呓又问。
摇头。
“你喜欢布偶吗?”
摇头。
呓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这些驱梦师存在就是为了减轻人们在噩梦时的痛苦,为了减轻痛苦,就得了解当事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梦。
“有力气吗?去窗户边坐着吧?”呓小心地牵起陆温的手,“那里空气会新鲜一点。”
陆温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看了看呓,吃痛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呓慢慢扶起陆温,小心走向窗台,“你扶着窗台边啊!我借你个力,你就撑上去!”
陆温双手扒住窗台边缘,双臂向上一撑,微微使力,坐在窗台的一边,看他坐好,呓也扶住窗台,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风吹着窗帘一直在飘,两边的窗帘时常将两个人都裹了起来,“来!把手给我!”呓把手伸向陆温。
陆温偏头看了看呓,略微迟疑,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呓捏着陆温的手,大拇指慢慢地手背上点着,在某个层面来说,呓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陆温好受一点,“有感觉好一点吗?”
点头。
呓苦笑了一下,上次两人在梦里见面的时间实在是非常的短,还没做什么,陆温就醒了,这一次,梦境又意外的长。
“你是不是不喜欢酒精?”呓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一边继续轻抚着陆温的手背。
“嗯。不喜欢。”陆温把脸埋进臂弯里。
“没关系,你看它们现在也影响不到你什么。”呓看了看地上的酒精布偶,又看了看陆温,“有风舒服多了吧?我很喜欢有窗户的地方,有风吹整个心情都会变好的。”
“嗯。”陆温只把眼睛露在手臂外,看着呓,“你是谁?”
“哈哈哈哈,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呓。”呓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梦呓的那个呓吗?”陆温小心地问。
“嗯。对。”
“很好听。”陆温小声说。呓愣了一下,这次看到的陆温和上次的陆温有很大的不同,上一次就像刺猬,面对熊熊大火一点害怕也没有,这一次的陆温就像受了伤的鹿,整个人就像极其薄的玻璃,好像稍加用力就会碎掉。
“嗯。我也觉得。”呓也和他一样小声地说。
“你为什么在这里?呓。”陆温依旧声音很小,只不过这次抬起了头。
“我来看看你。”呓说着捏了捏陆温的手。
“我以前见过你吗?”陆温被这个答案一惊。
“可能有,但你不记得了。”呓低头浅浅地笑着,“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在这里对吗?”
陆温抬头看着呓的眼睛,那一眼,就像看见了星辰大海,看见了世间万物。
“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很安全。”呓轻声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让陆温醒来了。
陆温看着呓,眼神里有些迟疑,又看了看被牵着的手,点了点头,把头埋在臂弯里。
随着陆温在梦境里睡着,窗台上坐着的陆温渐渐化成小小的烟雾。
陆温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已经7点半,按照学校的时间,这会儿已经下了早读,要准备上第一节课了。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推开门,却发现家里除了一个人倒在地上,呼声震天,酒气熏得人无法呼吸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没有早饭,母亲也不在,陆温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抓起钥匙就冲出门。
陆温家后面是一条城中河。
陆温不断加快自己的步速,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停下脚步,艰难地喘了口气,等陆温慢慢走近,那个坐在长椅上的人开口了。
“你这么着急,是以为我要寻短见吗?”河风轻轻卷起母亲的发丝,脸上有难得一见的轻松。
陆温没说话,走近长椅,坐在母亲身旁。
“你知道吗?陆温。你是我的希望,我一直都希望你是我的希望,那样,我才能觉得不管这生活对我如何刻薄,我都能坚持下去。”母亲继续看着流淌的河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你是我的希望,把我的意志加在你的身上。我这一辈子后悔做过很多事,除了生下你,生下你让我觉得世界好像多了一点光亮,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完成的东西有了人来完成,而是看到你,我觉得生命有了延续,有了它最本真的东西,一切又可以从头开始。”
陆温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他大约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听母亲讲过话,他以为他会厌恶的,然而并没有。
“陆温,你知道我也是有梦想的吗?我喜欢做吃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结婚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成为那种糕点师或者甜品师。然而终归是事与愿违,事实证明有些执意要去撞的南墙,在最后,并不一定拥有机会去补救它。”母亲低下头,看着有些干瘪的双手,“我试错失败,且相当严重,我虽不希望你试错失败,但人生总还是自己的,路得自己走,我知道你不想被过多干涉,以后我会尽力不去干涉你。”
“回去吧!你还得上学,你那个酒鬼老爸我也不能不管。工作也还要继续啊!”母亲起身拍了拍裤子,“陆温,你知道吗?我很喜欢风,它能让人清醒、愉悦。”
陆温顿了一下,他好像听过类似的话,站起身,跟在母亲后面。母亲个子不高,瘦弱的身体总让人觉得好像今天倒下,就不会再站起来一样,“我会成为你的希望的。”陆温轻声说。
“你说什么?”
“我会成为你的希望。”
“好。”
陆温和母亲回到家,没有多待,就拿着书包出门了,他实在是讨厌应付喝醉酒的父亲。和班主任请了上午的假,就一个人直奔市图书馆,图书馆里上自习的大多都是要参加自学考试或者各种资格证考试的人,他一个穿着校服的人着实奇怪。
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没等适应周围的眼神,陆温就拿出卷子,埋头奋斗。对答案的间隙,陆温想起昨晚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是又记得不真切,依稀记得好像酒精味道很重,想着好像又进入了那个环境,陆温皱了皱眉头,在脸前摆了摆手。
差不多到中午12点40,陆温走出图书馆去吃午饭,由于摸包发现包里没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他决定出去吃碗面。天气不错,三月的太阳很暖和,陆温从指缝里看着太阳,昨晚的梦最后留下的感觉就像今天的太阳,终于不是一个完全恐怖的噩梦了,陆温叹了口气。
下午回到学校,趁着课间的十分钟,陆温去给班主任递交在学校上晚自习的申请,班主任拿着申请,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陆温,“我知道你家庭情况特殊,我也知道你做事不用我操心,但是毕竟快高考了,我还是希望你要减少周围的干扰因素。这个我会尽快给你批下来的,陆温,想要改变,得多加油!”
陆温点点头,鞠了一躬,离开办公室。
陆温发现他好像经过上午,像是得到了什么守护一样,如母亲所说,他也应当看到一个希望。
人生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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