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5章 星汉灿烂 71

第七十一章

南歌也没想到再见凌不疑，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漫天风沙之下，青年沉稳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遮着面的粗布也掩盖不住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他抬头瞧见南歌的一瞬间，眸中忽得亮起一点光，却是全然的释然。

南歌骑在马上，手里的马刀之上沾染着蛮人的鲜血，银甲盖身，一头秀美长发被束了起来，有的只是中性的飒爽。

两人遥遥相望，南歌心中蓦地便升起一片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蛮人小队惊叫着逃离，不得已匆匆扔下劫掠来的货物，但凌不疑就像是另一尊杀神，轻而易举地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鲜血，残肢，黄沙，西风。

这样的再遇可算不上美好。

……

……

南歌一柱香之前接到蛮人来袭的急报，匆匆带着一支十人小队策马而来，

“噌——”

南歌甩了甩手中马刀之上的血，收刀回鞘，单手一撑便跳下了马，负责押运车队的兵卒见南歌出示令牌之后也终于放松下来，帮着一起收拾战场。

他们今天遇到的是一支不足二十人的蛮人小队，像这样的劫掠偶有发生，所以南歌便吩咐封囤县内外皆以青烟为信，好叫支援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求援青烟便是这支从京都来的车队点燃的，可南歌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凌不疑竟然也在其中。

南歌上前一步，那车队中为首的官员似乎认出了她，抢先一步行礼道：

“下官破羌将军元狩之帐下司马都尉刘瑾见过小程将军。我等奉命羁押十八名流放案犯前往云中郡封囤县受罚，却不想正撞上了蛮人劫掠，若非小程将军救援及时，只怕延误了军令，兄弟们都得跟着掉脑袋。”

“羁押流放案犯？这些都是？可据我所知今年流放案犯已经够数，我封囤县一百五十军户再无新的名额。”

南歌不动声色地瞧一眼人群中的凌不疑，心中谜团更大，却没有叫出他的身份，凌不疑统领黑甲卫，不能擅自离京。

那官员摸了摸胡子，把南歌扯到一边取出交接的案牍递给南歌道：

“小程将军，我便与你直说了吧，这一批流放案犯里有个不得了的人物，上头点名要送到你们封囤县去做军户，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竹简之上清清楚楚写下了这一十八人的来历身份，所犯何事，又是什么时候落狱被流放，南歌一五一十翻到最后，瞧见了一个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霍无伤”。

不似旁人名姓之后还会交代所犯何事，唯独“霍无伤这个名字之后跟着的只有一句“京都人士”，年方二十有二。

南歌眼神闪了闪，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多问了几句：“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叫元将军特意嘱咐？不知都尉可否告知一二，我也能防备着一二。”

刘瑾叹一口气，指了指人群里穿着粗布麻衣，形色狼狈的凌不疑：“便是此人了，此人便是霍无伤了，乃是元将军亲口下令罚没为军户，还点名要放在你封囤县，这个种内情我却是不知。”

说到这里他似乎心有余悸一般低声提醒南歌道：“此人拳脚功夫不差，颇为桀骜不恭，可瞧着也不似寻常人家来历，又姓霍——怕是那个霍家里的人物，得罪了谁才被送到这里来，是个麻烦人物。”

南歌心中一紧。

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叫凌不疑变回了“霍无伤”？普天之下能罚没凌不疑为军户的，恐怕也只有最高权力的真正拥有者文帝。

南歌并没有透露自己与凌不疑认识，只是对着刘瑾客套道：

“既然这批案犯已经到了封囤县地界，又正好撞上了我，那大人自可回去向元将军复命，剩下的交给我的人便好。”

说着南歌便扔给程大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带着人去交接那十八名案犯，刘瑾巴不得赶紧把凌不疑这个烫手山芋扔掉，连连道谢，最后看着南歌在令上印了名字，才带着车队匆匆忙忙离去。

……

……

回到营地，孙兴田接令之后便忙着将一十八人户籍落户，南歌独独提了属于“霍无伤”的户籍叫人送进她营帐里。

孙兴田自是不解，只徐忠嗤笑一声：“这还瞧不明白？元将军帐下的案犯往咱们云中郡封囤县流放，明摆着里头有猫腻，八成这人与咱们将军认识，你只管先记着便是。”

说着他便替凌不疑安排营帐方便新到的军户沐浴更衣，再不提这一茬。

……

……

南歌正坐在营帐里翻看最近几月京都方向发来的邸报，这些日子她忙着练兵，文书积压太多，很多都没有看过。

【城阳侯凌益结戾帝，害大将军霍翀，遂至孤城失守，罪同逆，谋大逆，凌三罪，陛下念其有功，褫夺其爵，谋主秋动，凌府男丁凌不疑子告父，为逆，杖一百，贬廷尉府都尉。】

这是两月之前的邸报，被压在案几最下面，被南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落满了一层灰尘。

如果京都里的那个是凌不疑，那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霍无伤”又是谁？

南歌皱了皱眉。

“京都里的那个是阿狸，是我姑母寿安县主霍君华之子凌不疑，站在你眼前的这个，自然是霍氏儿郎霍无伤。”

凌不疑悉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走入帐中，南歌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你跟阿狸换回了身份？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圣上怎么会罚没你充当军户？——这是流放。就算是你自愿来此，霍家人也不会答应的，寿安县主呢？皇后娘娘呢？竟无一人替你求情？”

南歌合上邸报，神情严肃。

凌不疑，不，是霍无伤，他慢慢上前来跪坐在南歌案几之前，神情平淡，眼神平静的仿佛卸下了什么枷锁一般：

“凌家三兄弟被我斩首，头颅被放在霍氏祠堂祭奠我阿父——文官以我弑父之罪弹劾，陛下为了保我……我便做回了霍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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