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南歌一口老姜汤查差点全喷在堪舆图上,嗓子里火辣辣一片,她又跳着脚去找水喝,霍无伤便倒了水给他:
“你不信?”
南歌把口里的水咽下去才叹一口气拍了拍霍无伤的肩膀:
“笑话还得练一练,我跟袁慎从认识到现在只见了四次面,每次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只手,他哪里会喜欢我?而且仔细算起来我坑了他一回,他怎么会喜欢我?”
霍无伤定定看着南歌,过一会儿眼里漾出一片很浅的笑:“嗯,我说笑的,只我知道心悦一人的眼神是何种模样罢了。”
南歌呼吸忽然跳了一个节拍,只垂着眼,点了点桌上的堪舆图:
“……边关未定,不谈风花雪月,我以为你知道。”
霍无伤伸出手摁住了那张堪舆图,几乎有些霸道地叫南歌瞧着他——纵使没了往日身上的光环,他骨子里的强势依旧不曾改变:
“是,所以方才的话我也只会说一次,是说与程五娘子一人听的。”
说罢霍无伤嘴角勾出一个笑,抱拳正色道:“将军,吾愿一道前去剿匪,斩敌首级,以慰百姓。”
他眼神平静,藏着的东西太过复杂,南歌没有去看。
从那以后霍无伤果然再没提起这个话茬,只是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
……
从封囤县回都护府的路上,坐在车中的袁慎瞧着心情不错,跟在身后的司户原本就是袁家的幕僚,故而试探道:
“郎君似乎对那程将军青眼有加?”
袁慎并未回答,只是慢慢掀起车帘,瞧着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垂下,一抹孤烟自营地而起,颇有几分荒凉。
“果真是……与京都之景不同。”
袁慎撑着下巴,忽得道这一句。
那幕僚有些莫名其妙,只斟酌着道:“郎君所言极是,只西北苦寒之地,在下不明白,郎君方才为何不说您是替那程将军与朝臣分辨才开罪了圣上?我等真是替郎君不值。”
“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袁慎欣赏着美景,有几分高深莫测,忽而有些堪称是失态地大笑一声:
“你可知这是我平生最放肆的一回?只是这样的感觉好极了,这是我自己的决断,与他人无关,又何谈惋惜一说?你瞧这大漠孤烟,苍茫落日,你可曾在京都见过这样的景色?”
三人俱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最后迟疑地摇了摇头。
袁慎望着窗外飞过的苍鹰,眼中的笑意浓到不曾化开。
……
……
曾有人问过袁慎,京都恋慕他的女子何其之多,他究竟心悦哪一个。
彼时的袁慎只是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不可说,不可说。”
有友人戏谑调侃出声:“京中都道善见公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可竟无一位女娘能真正入了你袁善见的眼,可惜了那些女娘们的一片芳心啊,只能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你又怎知倾慕一人的感觉?”
袁慎字善见,师从白鹿山皇甫仪,自十八岁那年代师论辩名满京都,便一直是京都内外女娘们心中的倾慕对象。
却不料袁慎仔细想了想,笑着反问友人:“你非我,又怎知我不知那些女娘们倾慕他人的酸涩苦楚?”
众人皆是愕然而后纷纷以为袁慎只是在说笑罢了。
毕竟名满天下的白鹿山才子,堂堂袁氏嫡系的郎君,又怎么会倾慕一人而不得呢?
袁慎只是笑而不语。
……
……
其实袁慎心中早藏着一位女娘的影子,只是他从未见过那人,不知晓那位女娘面容,更不知她是何方人士。
白鹿山山主之子桑不弃有袁慎乃是至交好友,二人之间互相借阅书牍也是常事。
有一日袁慎于桑不弃处寻得一卷棋谱,闲来无事之下打开瞧了瞧,却发落在竹简上的字体时而清隽秀丽,时而狂放不羁,一时间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翻看起棋谱来。
这棋谱本是残卷,却都叫人一一破解开来,有些棋路更是出其不意,叫袁慎惊叹不已,看到最后,发现棋谱落款只有两个字:
“阿妩。”
“妩”,草木之盛美,必是女子之名。出于礼貌,袁慎放回了这一卷叫他爱不释手的棋谱,心里却留了个浅浅的影子。
后来他再去桑不弃处寻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又翻开了另一卷。
那是一卷标注过的《庄子》,开篇便是《逍遥游•北冥有鱼》,袁慎又见到了熟悉的字迹。
【鲲之大,一釜炖不下。】
【一半炖煮,一半炙烤。】
【庄子真的见过鲲吗?吾保持怀疑态度。】
【逍遥天地之间,寄情于山水,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我想去瞧一瞧边塞的落日,瞧一瞧巍峨的山川,瞧一瞧星河点点,瞧一瞧鹰击长空,京都的日子倒像是一团死水,倒是太平得很。】
【嫋嫋今日差点叫王将军府上的小胖墩欺负,揍之,其兄报复,一道揍之。】
【今日嫋嫋问我人为何要学礼,我告诉她知礼并非是为了旁人,人生在世,若是不能改变规则,便要利用规则。】
【挂在身上的金锁链子断了,阿母竟然叫匠人打了个新的金猪,不想戴。】
【……】
【孤城之苦,最苦的是百姓,上位者的博弈无论输赢,都只有他们受苦。】
【……】
后面零零总总便不似批注,竟然像是谁随手写在上头的玩闹之语,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跳出来痛骂这书的原主人不敬书籍,不敬圣人,可袁慎却只觉得好笑。
脑海中似乎模模糊糊拼凑出一个女娘的模样。
她对外一定是温和懂礼的模样,或许与京都里那些女娘没什么不同,可不一样的是,她能说出“利用规则”这样的话,也能写下“寄情天地”这样的大志。
她似乎与袁慎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阿妩”。
袁慎心里模模糊糊便有了个影子。
自那以后,袁慎也说不清自己再去书庐,究竟是想去借书,还是想去透过书去“见”那位女娘。
见她随手批注在竹简之上的碎语,见她步步精妙的解琪思路,见她在竹简上写下“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句子,见她偶有俏皮之语……
似乎就连她随手写下的一点对生活的小抱怨也能叫他嘴角上扬。
她的所见,所得,竟然与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
……
可无论袁慎如何旁敲侧击,如何暗自打探,小师弟就仿佛闭了嘴的蚌壳,半点不肯透露这书卷原主人是谁,甚至发现此事后便封闭了书庐,不叫袁慎再入内。
袁慎原以为这位“阿妩”是桑家女儿,可遍寻白鹿山,也不曾打探到桑家有哪位女娘闺名唤作“阿妩”的。
仿佛那书卷主人从未出现过。
他疑心这只是自己闲来无事想出的一个人,又或许这只是一个藏在书中的小小神灵与自己开的玩笑罢了。
却不想在某一天,他忽然就撞进了一双清丽透彻的眼,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眼前人与脑海中勾勒身影缓缓重叠,袁慎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素日巧言善辩的嘴却说不出其他,只能生硬开口:
“方才程家五娘子的风采,当真是叫人一见难忘。只是你弄伤了我袁家马场的马,不知道要如何赔啊?”
那双好看的眼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书中描绘的落日,山水,崇山,峻岭,那些所有美好的东西出现在了眼前。
恍若隔世,宛若故友重逢。
只是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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