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所有人,包括夜华这个生身父亲,都不曾把阿离真得当成无知幼童来看待过。
稚子的哭声在正殿中响起,夜华面露不忍,还想再恳求君意,却不想君意闭着的眼睛也落下了泪来,语声犹如山涧淙淙,清冷而哀愁,“阿离,你忘了,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分离。”
她当初刚知道自己有了跟夜华的孩子,欢喜得好似拥有了全天下,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有了陪伴自己的夫君,还要有他们的孩子。
她要听孩子叫她一声娘亲了。
可她当初有多欢喜,等她发现夜华的真实身份,到了天宫之后,就有多痛苦难过。
天宫之中,哪怕是最低等的宫娥,也是一个仙人。
仙人,可以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的仙人。
而她不过是一个凡人。
天宫可不是什么一视同仁的地界,她没名没分地待在洗梧宫,从乐胥天妃到还是天君侧妃的素锦,都是对她抱有敌意。
上有好之,下必甚焉。
上位者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而是只需要表明一种态度,多的是人来捧高踩低,何况是她一个凡人。
夜华以为冷落她,便是对她跟腹中孩子的保护。
她日日夜夜里,吃到的是已经凉了甚至发馊的饭菜,合胃口更是白日做梦。
她每日穿的衣裳都是宫娥的份例,跟伺候的小宫女没有任何分别,来小院子里送份例的大宫女没有克扣,已经是仁至义尽。
洗梧宫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冷了。
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睡着就被冻醒,把所有的衣裳都穿上,还是无济于事。
她毕竟是凡人,根本没有仙人寒暑不侵的本事。
伺候她的小宫女是仙人,根本不用吃这些凡人要用的饭菜,也无力改变她的处境。
她第一次听见阿离的胎动时,正好碰上夜华用法术,在万里之外跟她说话。
她当时实在是惊喜跟痛楚交加,哭着跟夜华说,她宁愿回到俊疾山上,一刻也不想待在天宫了。
夜华也被她说得落了泪,劝她再忍一忍。
她何曾没有忍过了。
本以为是拜了天地的夫君,却成了九重天的天族太子,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是下一任天君。而她被夜华的母亲当着面说,那个成亲可笑之极,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成了夜华的妾室,不,妾室是被众人承认知晓的,她不过是夜华的一个外室。
她也是有廉耻之心的,知晓做别人妾室是何等低贱。
她明明是嫁给了夜华,如何就成了见不得人,低贱无比的外室了。
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身份就低了别人一等。
她如何对得起她的孩子,对得起自己?
等到她被剜去了双眼,终于在痛了三日三夜之后生下了阿离,她便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天宫。
她知道自己带不走阿离,一个瞎子也养不了孩子。
她也知道自己回到俊疾山必然是死路一条,甚至跳下诛仙台都可能是一场骗局。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是她的愚蠢,无知,是她的害怕孤单,是她的怯懦,害得她有了今天。
也害了她的孩子。
一个母亲,是在自己何等绝望的境况下,才最终舍弃了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阿离,你理解不了娘亲当初的苦处。娘亲........娘亲是希望能够看着你长大,给你做衣裳,替你沐浴,喂你吃东西的..........可是一个瞎了的凡人在天宫,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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