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之公平（上）

第二天刚进教室的纪思羽就意外的接受了班级里大部分同学的注目礼。她不自觉的抬手把蓝白相间的高领毛衣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心里不禁开始犯起了嘀咕──临上课之前她明明在家处理好了那两个深红色的小孔的啊！贴了创可贴又穿了高领毛衣，难不成还是被人看出了什麽？？正思索之间几名平时跟她要好的同学已经围了过来，她正考虑著要真是穿帮了该怎麽应付呢，不想这个时侯班长排开挡在她前面的几个人递了份打印材料给她。见她接了过去，班长拍拍她的肩，笑著道贺：“姐妹，恭喜你了！”纪思羽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份材料，看完後，内心的惊讶与欣喜通通表现在了脸上。日前，学校下了个通知说是国际知名的Flames音乐制作公司要在全球范围内举行一个大型的选秀活动，无论国籍种族，只要是在校大学生都可以参加。最终优胜的前三名可以签约该公司并由本公司担负优胜者深造的一切费用。很难想象，这个掉馅饼一般的机会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遥远的欧洲，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二十出头，往往是一个对生命和青春充满幻想而且朝气蓬勃的年纪。在这段恣意的日子里，青年男女期待浪漫的爱情，向往唯美的结局，并且愿意用以後漫长而短暂的岁月来缅怀一世的激情。日子就是在懵懂，恍然，淡定的一系列演变中慢慢流过的。好像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纪思羽走在伦敦的街头，嘴里哼著家乡的调子，仰头左右看著维多利亚风格与现代潮流遥相呼应的建筑，带著朦胧而真实的美，现实而浪漫。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跟她一起来这里的是同系的一个女生，还有两个辅导老师。而就在刚刚，这次的旅行已经告一段落了。因为决赛刚刚结束，剩下来的，就只有等最後的通知了。同系的女生在半决赛的时候已经退了下来，她一个人走到了仅剩十人的决赛中，无论结果怎样，她已经很满足了。对於已经大三的纪思羽来说，这是一次相当宝贵的实践经验。路过一位街头艺人的时候，纪思羽友善的对他笑了笑，脚步不停的向赞助方为这次参赛的学生提供的酒店走去。决赛她自认发挥的不错，虽然肯定不能拿大奖进前三，但应该不至於输的太惨。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和评委都住在酒店里，另外还有Flames的一部分工作人员也在这里，以方便提供参赛人员尽可能周到的服务。大堂後面偏一点的位置有个小电梯，上楼之後距离他住的房间很近。纪思羽一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自从发现了这部电梯之後她一向是用这部电梯上下的。人少又安静，离房间还近，放眼整个酒店，没有哪个是比它更加完美的了。电梯的斜对面是一个特色小餐厅，由於位置有些偏，加上价格不低，纪思羽住这里这麽久一直都没见过这个餐厅红火过。她站在电梯口等著电梯下来，酒店和缓的音乐中，意外的，旁边细碎的交谈声却在耳边越发的清晰了起来。这种现象很奇怪，但是确实是存在的。很简单的一个例子，睡觉的时候，相当大的音乐声可能很难把人吵醒，偏偏刻意压低过的声音更加容易钻进耳膜把人弄醒。纪思羽可以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确实听到了对话的内容……那不是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而是一个中年男人在讲电话──“Abdiel的唱功向来不错，我们相信这次他一样可以……是的，当然，您的托付我们会完全执行的，请放心……不，钱不是最重要的，能为您帮忙是我们的荣幸……”电梯来了，纪思羽闪身进去，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靠在电梯的墙壁上使劲的喘息著──一直知道社会是吃人的，是黑暗的，但却没想到，这个认知竟然在这种时候被验证的如此彻底！权……钱……有了这两种东西，连最起码的公平都可以改变麽？这是怎样的一个社会？仿佛什麽都不重要，人性，伦理，道德……一切在名利的追逐下瞬间就可以土崩瓦解。纪思羽有点恍惚，她下了电梯之後在与她相隔两个房间的门外停了下来。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手敲响了房门。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来开门，纪思羽礼貌性的对男人点点头，叫道：“周老师。”男人侧身让纪思羽进屋，屋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就是带他来这里的两个导师。纪思羽被年轻的男人推到沙发上坐下，眼神犹豫的看著房间里的两个男人。“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让我们先回来是打算自己到处逛逛闲我们俩跟著你拘束呢！”姓周的男人递给纪思羽一杯水，自己也在他一旁做了下来。纪思羽的心里在打鼓。她双手捧著水杯皱了皱眉，眉宇间的挣扎犹豫顾及是个人就能够看得清楚。“纪思羽，你怎麽了？”年长的男人关了电视把目光转向她，成熟的眼睛里带著一探究竟的关切。纪思羽的名字有些绕嘴，所以在学校，熟悉她的同学和老师干脆把最前面那个字省略掉来称呼她。纪思羽狠狠皱了下眉，低头随便喝了口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後，她犹豫著解释道：“没什么。”

张老师，我就是觉得，今天发挥的不是很好……”“哦！这个啊，没有的事儿！这几次比赛，属这次发挥的最好了！”年轻的男人摆了摆手，目光中有著隐约的期待和兴奋。闲聊了两句，纪思羽因为心里有事儿起身告辞旧迎新，反手关上房门，纪思羽一下子靠在了墙壁上。她最终还是无法把她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的老师们。说了又能怎麽样？像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根本就触碰不到金字塔最高的层面，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全部都知道了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浑浑噩噩的往楼下走，从酒店的旁门走出去，沿著那条比起前街来远远不如的长街，一直走下去……一直到，她看到了前面的教堂才停了下来。它不同於在英国教堂中广泛流行的歌德风格，眼前这个是典型罗曼式的建筑。两座锺楼位於西面入口的位置，宽大厚重的墙体稳稳的把筒形拱顶拖了起来。这教堂看上去并不宏伟，太久的岁月在它身上可下了太多的痕迹，让它看起来灰暗暗的。不过莫名的，那种沈重而封闭的墙体却让人感觉到了安心和平静。纪思羽抬头看了眼里竖立在最高拱顶上面的十字架，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这个时间教堂里人不多，除了几个跟纪思羽一样的参观者外还有几个信徒坐在首排的长凳上，一位穿著传统黑色长衫的神父正跟他们说著什麽。纪思羽静静的在中间偏後的位置坐下来，上下左右的一点点看著这个教堂的内部装饰。但是在她的目光接触到台阶上耶稣圣像的那一刻，她左右乱转的眼睛停了下来。她眯起眼睛尽量清楚的看著耶稣的眼睛，然後好像就此沈溺下去，恍惚间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把她带了出来──“亲爱的孩子，我能为你做点什麽吗？你看起来并不快乐。”纪思羽猛然惊醒，受惊了一般的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触目的是一片漆黑的颜色。她随即抬起头，随即看到了刚刚站在最前面的神父笑得得体而慈祥的脸。纪思羽赶紧站起来，礼貌性的对神父点点头，张开的嘴却又很快合上了──她本来想跟神父打招呼，但她来自东方，之前也没有接触过天主教，并不明白是该叫眼前这个慈祥的中年男人神父或者别的什麽。对面的男人，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尴尬：“请恕我直言，孩子，你前一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什麽奇怪的黑暗生物？”纪思羽一惊，挑眉瞬间抬了下眼皮，但很快有垂了下去。她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来摸了下脖子的侧面，那里曾经的两个血色小孔早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为什麽，纪思羽下意识的摇了下头，但等她反应过来的之後，她又想点点头，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把点头的意图放弃了。已经没有关系了吧？都过去这麽久了……神父笑得相当的包容：“如果有什麽东西困扰著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助你。”纪思羽怔怔的看著他，没有说话。神父的眼睛看了一眼纪思羽脖子上刚刚被手指划过的位置，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一点憎恨愤怒嫉妒情绪的眼睛淡然而笃定的看著鹿晗的眼睛：“那是相当邪恶的东西，孩子。你没必要害怕，说出来它就不会再困扰著你。”纪思羽的眼睛闪了闪，但很快，那双黑亮纯净的眼睛直直的对视上了教父，眼中迅速滑过否定，不以为然，不屑，迷茫，愤怒等情绪，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的让人觉得心都一下子亮了起来。然而，她说话的声音却并不大，好像在回忆什麽东西一样，小小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喃喃自语：“邪恶麽？可是他们的原则很公平呢……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他们会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还给你。而自以为正直的我们呢？哄骗，欺诈，利用，威胁……这些东西，哪一样又是公平正义的呢？……”神父包容淡定的蓝眼睛有一瞬间有了那麽一丝微小的波动，在纪思羽还来不及分辨看清的时候已经隐去不见。他再开口，声音仍旧是可以平复人心的低沈而缓慢：“它们和我们是两种不一样的种族，你要明白，孩子。它们天性黑暗而邪恶，表象并不能代表什麽。”说话的时候，神父右手轻轻抚上了挂在胸前的已经微微又了锈迹的十字架，另一只手就要搭在纪思羽的肩头。纪思羽闪身夺了过去，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神父，向後退开一点，转身擦著神父的肩从长凳的间隔中走了出去。她背对著大门，面向著神父，轻缓的语气听起来像唱歌一样动听：“有谁的心里是只有堂堂正正这一面的呢？神父，您是麽？”话落，纪思羽已经转身往外走去。独留下神父看著那年轻的背影，微微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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