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几日天气炎热不堪。到了晚间便风凉雨骤,雷雨大作,几番冷热不调,陵容便得了风寒卧病不起。这一病便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转的迹象,人也逐渐憔悴了下去。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也无力相见,索性都推辞了,只静心安养不提。
期间也听闻甄妃“身子强健,胎气无恙”。恰巧西越进贡来一枝三十来尺高的珊瑚,玄凌高兴之下便送到了莹心殿给甄妃把玩,激起后宫醋意。
虽然过了中秋,但炎热之意未退,陵容的病一直未见多大的起色,长日漫漫,陵容足不出户,日日只插花刺绣,打发辰光。
从镂花窗格前望出去,庭院中秋菊深浅,开在宫灯如星里晕染开无限春色,火红、粉白、淡黄、橙桔、玫紫,和擅其美。景春殿外青松与红枫交映成辉,苍翠与嫣红交错林立,似一卷斑谰锦锻华丽铺陈,无比壮美,比之春花烂漫的景色更加动人心魄。
陵容在一旁刺绣,偶尔温柔凝睇予沐在写大字。如今已是乾元二十三年了,予沐七岁了,看他字迹,一笔一画虽稚嫩,但下笔极有力,可见心中有丘壑。
相比较平庸的齐王予漓,他几乎是玄凌心中的完美儿子,聪慧伶俐,孝顺懂事。
陵容曾问起予沐累不累,而予沐只是含了一分妥帖的笑,说道:有舍有得。
有舍有得。陵容慨叹,她的孩子才七岁,就已经懂得了。
这一晚天气特别热,此夜一轮牙月有同于无。星辉夜沉,索性命宫女大开门窗,纳风取凉。
听得外头奔逐喧哗之声时已是一更时分了。陵容蒙眬中警醒过来,正要披衣出去,却是宝鹊慌里慌张进来,“娘娘,可不好了,甄妃早产,生下一名死婴!”
陵容遽然色变,急忙更衣前往棠梨宫去。踏入内殿,纵使心中已有准备,不免也大惊失色。殿中满是血腥之气,花宜哀哀哭泣不止,一壁哭一壁唤着“娘娘”。
夜深月淡,内殿充斥着血气和药草混合的浓郁气味。宫人们面色惊惧往来匆匆,裙带惊起的风使殿中明亮如白昼的烛火幽幽飘忽不定,无数人影投落地面,竟像是浮起无数暗淡的鬼魅。
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看出是个男胎,身上带着好几块青斑,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陵容急忙赶到偏殿,皇后已在那里守着玄凌。想是深夜赶来,皇后一向整齐的鬓角有些毛躁,玄凌披了一件明黄四海云龙披风坐着,手里捧着一碗热茶,脸色蜡黄。玄凌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中,恻然道:“孩子没有了。”他的眼神黯淡如天际零碎的星,又似鱼眼般灰败无神,他嘴唇有些轻颤,指尖伸出向陵容,“容儿,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朕以为过去了那么多年,朕以为上天已经原谅朕了。可是……可是……”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无力地垂下脸去。
陵容比皇后快一步接近玄凌,将他痛苦的面庞拢于怀中,柔声安慰道:“没有事。没有事。皇上,皇子帝姬已经平安出生那么多,怎还会是上天不肯原谅皇上?太医也说过甄妃胎气稳固,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小产了呢?”
玄凌攥紧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容儿的意思是说,这是人祸?”
皇后见玄凌如此,不免焦灼,劝道:“大约是甄妃自己不小心的缘故。”
花宜含泪前来偏殿,“皇上,娘娘想见皇上一面。”
玄凌面上带着即将失去的惶恐,甄嬛凄婉地伏在他膝上,气若游丝道:“臣妾福薄,恐怕不能长久侍奉皇上,只求皇上能好好待予涵……”
此情此景,不啻于当年失去纯元皇后的痛苦,玄凌状如疯魔。最后还是太后被惊动,派了孙姑姑前来,问了两声后道:“太后已被惊动,皇上此刻心绪未平,还请皇上去太后宫中暂且歇息。甄妃之事自有太医照顾。”她看着玄凌,婉转的口气中有几分肃然,“太后说甄妃娘娘再要紧也要紧不过朝政,皇上自该分出轻重,不要误了明日早朝。”说罢唤过小厦子,同扶玄凌至颐宁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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