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春光醺暖,连殿前芳渚上一双鸳鸯也伴着沙暖慵睡,陵容斜倚在紫檀床上拍着予澄午睡,眼看着垂珠帘帐白茫茫低垂散出熠熠柔光,不觉也生出几分慵怠之意。正睡意朦胧间,却听素心进来悄悄站在了身边。
陵容听得她良久无语,亦懒得睁眼,只道:“说罢。”
素心陪笑道:“扰了娘娘清眠,太后宫里传话来,说是请娘娘赏牡丹呢。”陵容未应声,她自己接口说了下去,“其实名为赏牡丹,不过是替皇长子先相看正妃罢了。何况再相看,也不过是他们朱家的八小姐罢了。”
朱氏一门自太后起已有三位后宫之主,自然不甘权位旁落。只可惜朱氏自皇后姊妹之后再无出类拔萃之女,更兼连连夭亡数位未出阁的小姐,如今最年长的八小姐乃是皇后堂兄的小女儿,不过十四而已。
素心道:“其实是太后也是急了,若让齐王娶朱氏也不好,皇上眼前虽说是亲上加亲,但难保不让人揣测拉拢外戚为帝位图谋。”
陵容缓缓起身,拨开重重帘帐,淡淡道:“这才是太后的独到之处。齐王身为长子,日后在如何,一个富贵王爷也是跑不掉的。朱家的实力也能坐稳一位王妃之位。”她轻叹了一声,道:“好在朱家已经没有其他适龄女子了,不然,我的予沐予湛怕是都要收下一位朱家娇客了。”
还未入颐宁宫宫苑,远远便听得笑语盈盈,如斛珠倾落,异常热闹。
只见满苑衣香鬓影,莺声燕啭,人面春花相映辉然。这般春光可人,皇长子却只枯坐在太后身侧,满面恭顺,却不见他抬眼细赏。
太后含笑看着眼前十数佳丽,再瞥一眼予漓神情,不觉微微蹙眉,旋即含笑道:“漓儿可有中意的女子?”
予漓抬头迅疾扫了一眼,忙又低头道:“皇祖母慈爱,有皇祖母做主即可。”
太后伸手抚一抚予漓衣襟上的团福蛟纹,温言道:“你自己放出眼光来挑,若看中了哪一个,自己去求你父皇。你如今长大了,哀家只为你安排,不为你做主。”
予漓愈加低头,一转脸瞧见陵容,如逢大赦一般站起身来,“贵母妃万安。”
众人闻得声音,皆停止了嬉笑,一一跪在予漓身后,诚惶诚恐,“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此中唯有一人远远站在后面,亦未行初见嫔妃的跪拜大礼,只屈膝一蹲算是见礼。陵容见她神色倨傲,衣饰亦十分出挑,远胜诸人,心中已经有数,只作不见而已。和颜悦色道:“起来吧。今日初次相见,来日云意殿选秀,与诸位小姐还有相见之日呢。”说罢含笑看着予漓,“齐王愈发俊秀了。”
太后亦吩咐十数女子一一坐下,“今日来的几位小姐,无一不是出身公卿的大家闺秀,又是这批秀女中最出挑的,容色既美,又识诗书,举止端庄。皇上曾向哀家说起,今年选秀,是重在为齐王选位正妃。贵妃宠冠后宫,自己又有着皇子,就当为来日三位皇子选正妃试试手吧。”
言下之意,齐王挑不入眼的才会放进宫里封为低等宫嫔,且有宠冠后宫的贵妃,新人们前途如何,茫然未卜,自然不如成为齐王正妃稳当。
话音未落,众位女子看向予漓的眼风也仿佛被春风染上了娇艳欲滴之色。
太后微微一笑,只作不觉,一一介绍过去,被言中的女子便含羞行礼,趁着行礼的间隙一个俏生生的眼风便递了过去。待到最末一个时,太后语气已带了微不可觉的郑重,“这是太学礼官朱衡铭——也是你堂舅舅的幼女,家中排序第八,你也该叫她‘表妹’。”
予漓好歹也是朱宜修的养子,勉强能和朱家扯上点关系。
陵容冷眼瞧过去,正是方才神情倨傲不愿行跪礼的女子,此刻也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像极了朱宜修平时那股冷淡端庄的神气。只是,她并不是十分美丽的女子,浅芽黄色盛装之下,原本俏丽的眉梢眼角也被刻意矜持的气息衬得黯淡了三分。
予漓依言称呼:“表妹。”
听见予漓的话,她亦只是欠身,“臣女小字茜葳。”
予漓颔首为礼,再不多言。朱茜葳细白的牙齿微一咬唇,也别过脸不再说话了。
陵容笑向太后道:“大约我们在这里,孩子们也会不自在。”
太后微微颔首,露出疲态,“外头起风了,哀家进去更衣,贵妃在此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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