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不贤（68）

初夏傍晚的暑意被殿中银盆里蓄着的积雪冲淡，那凉意缓缓如水，透骨袭来。手边一盏玉色嵌螺钿云龙纹盖碗里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第二开滚水冲泡之后的翠绿叶面都已经尽情舒展开来，衬着玉色茶盏色泽更加绿润莹透。

琅嬅眼看着皇帝沉着脸，周身散发出微沉而凛冽的气息，心底便隐隐有些不安。“皇上是在为九阿哥的事伤心吗？”

皇帝的口吻带着些许疑惑，“皇后，你说朕对舒妃好吗？”

琅嬅耳畔郁蓝的嵌东珠点翠金耳坠轻轻一动：“自然是好的，皇上为何这般问？”

皇帝垂眸片刻，用温和得怅然的语气说道：“方才舒妃和朕说了许多话，她说对朕是遥遥一见倾心，可惜那一年朕不曾选秀，是太后成全了她的一番痴心。若朕当年选秀，会不会有一些事情会不一样？”他轻吁了一声，“朕似乎做错了一件事。”

“皇后娘娘！”赵一泰急匆匆地进来跪在地上，“皇上！娘娘！舒妃娘娘住的春雨舒和走水了！”

舒妃纵火焚烧春雨舒和！幸好宫人发现得早，殿阁内只是烧坏了大半家具之类的物件。意欢被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因为吸入大量浓烟而昏迷，再加上意欢身子本就不好，没了求生的意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妃嫔自戕，纵火烧宫，都是大罪，皇帝为此大发雷霆。前朝意欢的阿玛永绶大人一连上了三道折子请罪。

意欢一直昏迷不醒，三日后醒来，人反而精神了不少，如懿心中一咯噔，这是回光返照之像啊。

她痴痴怔怔地笑着，“皇上呢？我都要死了，他都不肯来见我吗？”

要如何告诉她，皇上如今正在贬了她阿玛的官职呢？如懿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皇上，一会儿就到了，你在等等。”

意欢虚弱地笑了笑，即使濒临死亡，她仍旧是美的，仿佛一株莲花努力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力，“皇上，不会来了，我，我等不到了。”

有清泪肆意蜿蜒而下，如懿怆然道：“意欢，你为什么突然寻死？为什么？！”

意欢面上染上不正常的潮红，她吃力地喘气，“……坐胎药！”

如懿顿时了然，心中彻痛如数九寒冰。

意欢死了，那样刚烈的女子，死亡也不过在皇帝心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厌恶印迹。

皇帝没有追封舒妃，只是按着妃位下葬，可知心里是极忌讳焚宫的事，也对意欢有诸多的不满。原本那一丝丝的愧疚，也因着自戕之事而消失。

如懿趁着皇帝高兴，婉转提起：“舒妃离世，臣妾也很伤心。不过还是请皇上看在舒妃伺候皇上多年的面上，不要责怪舒妃自戕之罪。”

皇帝微微皱眉道：“这样张狂的女子，焚火烧宫，实在可恶。朕没有追究叶赫那拉氏的罪责，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如懿心中一搐，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舒妃之死，大概也是过于绝望吧。”

皇帝的笑意冷凝在嘴角，旋即看她一眼，眸光微冷：“娴贵妃此话何意？”

如懿平静的神色在烈烈日光下显得无可挑剔，道：“舒妃痛失爱子，可不是绝望了么？”

皇帝的笑意便有些萧索：“九阿哥，是可惜了。”

如懿还欲再多说些什么，却见进保进来打了个千儿，“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说是有关舒妃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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