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惜回忆录04终

“阿惜，你说父皇会来吗？”

“殿下……”

“他说好陪我过生辰的，他会来的对不对？”

我微微垂下眼帘，不忍心从余光中瞥见殿下失落的神情。

身旁的梨花缀满了枝头，如雪似梦般的，仿若清冷的月在云间流过，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我想起这是殿下十一岁的生辰，殿下望着月亮，单薄的身影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落入了我的眼里。

“殿下，你看天上的那颗星星，听说历代的陛下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只要星星还在，就像陛下陪着殿下一样。”我指着夜色里的那颗透亮的如被浸水过的星星，对殿下说。

“星星还在，他就会在吗？”

“会的，他会一直在的。”

……

殿下十四那年。

“阿惜，父皇答应了今年的生日会陪我，他会来的对吧。”

“殿下……”我知道陛下今天已经去陪张妃了，哦不，是张贵妃，那个时候张妃已经晋升成张贵妃了。

“你说父皇怎么还没来，我等了好久，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对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殿下说，我不忍心破坏殿下心中唯一的希望了，哪怕这个希望是假的。

殿下依旧看了一整晚的月亮，只是这次之后他变得更加的沉默了。

……

殿下十七岁那年。

月色如水透过树枝，影子斑驳地投在石桌上。石桌上一壶玉色酒，两三杯，杯里的水清湛透明。而殿下的眼里却微微熏然，潋滟的像不小心惊了一池秋水，分外好看，也看不分明。

“阿惜，我早就知道的。”

“却也还是做着一样的梦，梦碎了，我却不想醒。”

“殿下……”

殿下总是分外让人心疼，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我就只能这样像以前一样，陪着殿下。

……

殿下十八岁那年。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可以陪殿下很久很久，我想我能给殿下的也只有陪伴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连陪伴也给不了了。

殿下的十八岁生辰依旧没有陛下，人影匆匆，却是刀光剑影，落入无形之中，毫无规律，招招狠辣，剑剑必击要害。

那是要来杀殿下的黑衣人。

“殿下……”我与黑衣蒙面人独斗之际，却瞥见殿下不敌，后退了几步。

我无法，便推开了他，黑衣蒙面的刀直直地利落刺入我的腹中，再收回。

殿下愣怔地看我，没有动，眼里酝酿着复杂的情绪，直直把人拉入深渊。

我感觉到腹下一痛，全身血液逆流般，软弱无力，刀就落了下去，只恍恍惚惚地感到“嘭”的一声，再无回音。

似乎惊到了很多人，黑衣蒙面人便纷纷撤了。

有人在说“快来人啊，抓贼啊。”

殿下突然间猛地一震，眸子里的星光化为了虚无。

我看见殿下面色从未有过的慌张，快速向我而来，紧紧地接住了我急剧下落的身体，他的怀里很温暖。

“殿下，很抱歉……其实我骗了你……我接近你早有目的，我是陛下身边的人………”

殿下没有很意外，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我想以殿下的聪慧，在我出手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猜到了。

“……既然你都骗了我，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为什么要替我挡剑……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他的声音最开始有些生气的低吼，然后渐渐有了些微弱的哽咽，最后变成绝望的低喃。

手里有温热传来，我强迫自己睁开眼，殿下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紧紧地拉着我一只手，直到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才感觉到殿下通红了眼眶，落泪了。

我说，殿下别哭。

殿下不要哭。

我一直觉得殿下的眼睛最好看，此刻他的眼里却像是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雨，虚无缥缈的般的。

我好像就在烟雨朦胧之中看见那一袭月白色的身影，然后恍然间就不见了。

“……殿下，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不仅是为我，更是为大周的百姓……他们需要你……殿下你知道吗？我曾经有最爱的阿爹阿娘还有阿姐……我永远记得那天倭寇来犯……我的阿爹阿娘没了……最后阿姐也不见了……”

“殿下，能遇见你，我很高兴……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明君，不再让百姓流离失所……你会成为天地下最好的人……”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殿下如玉的侧颜，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手重重地坠落……

“求你了阿惜，你别闭眼，不要闭眼……阿惜你不要睡了好不好，我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殿下哽咽哀求的话好像离得好远，朦朦胧胧的，听不清了，我知道我要和殿下告别了。

想了想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和殿下说告别的话，这样的话总是分外残忍。

以前殿下还有小雪陪着，可是在小雪溺死后，殿下再也没有养过猫了。

我知道殿下是难过的。

殿下不要难过。

我想其实现在的我应该是开心的，因为我可以见到阿爹阿娘了，其实我都快不记得阿爹阿娘的样子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梦见他们了。

我也好久都没有见过阿姐了。

我好像看见那年夕阳如血，霞光万般绽开，阿娘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薄如蝉翼的流光之下，她拉着阿爹的手，轻轻回眸，温柔地朝我笑。

殿下，我此生没什么愿望，唯一就是希望你能一切安好顺遂。

再见了，我的殿下。

我要走了。

我要去找阿娘阿爹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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