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子停在帅府门前,凤姝妤的心,蓦地就跳得快了起来,虽说这些日子,隐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可是若要正面相对,她不由地紧张。
书房里,当心腹兵士告诉姜天祈“大少爷回来了”时,他并无半分触动,仍旧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心腹正欲转身离去,却在要踏出门口时,还是转过头,“与大少爷同回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他仍旧神色不变,翻过手中的书页,示意兵士可以离去。
林氏兄妹被姜天佑安排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简单地洗过脸之后,林兴邦就敲响了凤姝妤的房门,她开门,看着哥哥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抿唇轻笑。看得出,这个常年在海外的哥哥很疼爱妹妹。
“跟哥哥聊聊?”娘大概说了妹妹离家出走的原因,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如孩童心智的妹妹,居然千里迢迢来追一个男人。
“哥哥,以前的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可是,我现在神智清醒,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兄妹两人在桌子边坐下之后,凤姝妤先开口了,她声音很轻,但是透着火焰燃烧般的炽热和坚定。
眼前的妹妹让林兴邦有些恍惚,她还是自己记忆中青葱稚嫩的模样,眼神清澈,可清澈的瞳孔深处,熊熊燃烧的金黄色光轮,又是那么陌生。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脆甜,但是再不见娇憨,取而代之的是如玉一般的刚硬。对,就是刚硬,以前的妹妹是天真听话的,而眼前的可人,却隐隐有着一种无法直视的清贵和霸道,就好像在上位多年的人才会有的气势。
看着沉默不语的林兴邦,凤姝妤收回了不经意流露出的凤主的霸气,“娘有没有告诉哥哥,让我这样追着来的人是谁?”
看着笑靥如花的妹妹,他更恍惚了,仿佛又回到了她天真烂漫的小时候,“娘没有说,只说让我转道安阳城来寻找你。”
“哥哥,你长途跋涉,应该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今晚你应该可以见到我追寻的人……”她略带腼腆,腼腆中又有着莫可名状的骄傲,是的,喜欢上那个人,就是骄傲的。林兴邦也感受到了她的骄傲,到底什么样的人,竟让妹妹觉得喜欢上就是与有荣焉?他想多问两句,却还是起身,摸摸她的头,离开了。
不多一会儿,凤姝妤打开房门,径直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本想今晚吃饭碰到他,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她竟然发现,她无法等到晚饭时分。
敲门声响起,姜天祈还是没有抬头,他只漠然吐出“进来”二字,门外的姑娘,听着那虽低沉却掩不住凌厉的二字,心怦怦跳着,推开了门,他低着头在看书,军帽遮住了他半张脸。屋内红莲的清香骤然浓郁起来,这香味……姜天祈有一瞬的心猛然收紧,面上却不显,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唇抿得更紧了。
凤姝妤浅笑着将手背在身后,逆着光,歪着头,直视他的眼眸。
阳光从她背后倾泻进屋里,光太刺眼,眼前少女笑容美丽的如大簇大簇开到荼蘼的牡丹,娇艳到令人不敢直视。姜天祈觉得有些窒息,他想张大嘴巴呼吸,可是军人的仪态不允许,他背脊僵直,只盯着不远处那抹倩影,没有说话。
“我找到你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凤姝妤轻咬了下唇,缓步走到了桌前,与他只隔着一张桌子,她俯下身子,白皙的脸庞更加靠近他,“看到我你开心吗?”
少女黑眸中似要满溢而出的喜悦,那么自然,那么真挚,似乎只要能找到他,就是她最幸福的事。可是,为什么?他从不信一个人会忽然对另一个人产生这么深的感情。“林小姐,你可以视大家闺秀的矜持为无物,但是请你注意一下对别人的影响。我看到你一点也不开心,非但不开心,还很愤怒,你这样缠着我,让我很厌烦!”
冰冷的话,字字如狠毒的藤刺,迅速扎破了凤姝妤眸中如梦似幻的幸福泡泡,空气中的甜香似乎都被冻住了,不再流淌。她缓缓直起身子,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偷偷瞄了姜天祈一眼,在他似乎要凝成冰雪的视线中,低沉地说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能开心?”
姜天祈听着她小心翼翼的问话,心中道不明的烦躁更甚,他蹭地起身,站姿笔直如松,夹带着冰霜寒气:“林小姐,我对你并无意,你这样任性离家出走,若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令尊和令堂会有多么痛不欲生?而姜某人,也会一生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你又为何要行此害人害己之事?”对,他只是气,气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任性胡为,让疼爱她的家人担心,让不相干的自己背上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传说凤凰泪是这世间唯一至寒又至热之物,凤姝妤在此刻体会得彻骨,被他这样讨厌,她觉得浑身都忽冷忽热,难受得眼眶发疼,她也一直以为凤凰是不会轻易落泪的。可是脸颊上一行湿润划过之后,她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如冰针,如火舌,连手指都是痛的。“姜天祈……”
看着她落泪,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可随即,他还是绕过了桌子,预备向门口走去,“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你走吧。”
凤姝妤在他走过自己身旁时,拉住了他的袖子,“姜天祈,反正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我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对吗?”
姜天祈只要稍微用点力,被她扯住的那一点袖子,就会被挣脱,可是为什么感觉,她像是扯住了他的心脏一般,他竟再也迈不出一步。他的讨厌,对于她,就是最坏的处境?
此刻的凤姝妤,眼睛红得似乎要滴血,她脑海中,全部是混乱的画面,一个浑身皮肤赤红的女子,赤脚走在龟裂的大地上,她每走一步,大地龟裂会更严重……女子身后,是无数驱赶她的声音,骂她祸害,让她滚。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被绞碎了,神魂俱裂的痛楚,让她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彻底昏过去之前,她看到了姜天祈略带焦急的脸庞,可是他的脸庞,好似隐在血色后面,就像是隔着一道鲜血铸就的血帘,看到了他俊毅依旧的脸。
姜天祈的大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柔弱无骨的佳人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他看到了她闭眼之前血红的眼眸,顾不得想为什么她的眼睛能红到透出血腥味儿,他将她抱起,向着府中军医住的地方走去,大踏步泄露了他强装镇定的心情。
转眼两天过去了,几乎全安阳城的大夫都被请来了大帅府一遍,可凤姝妤依然没有清醒。她一直发着高烧,脸庞都烧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冷帕子,连刚放上去的冷帕子都灼热了起来。大帅府的丫鬟不停地换着冷帕子,林兴邦伸手握住妹妹的手,滚烫的触感,让他还是忍不住了,“天佑,我要带我妹妹回津门,让那里的洋人医生看一看她。”说着,就要去抱起凤姝妤,被姜天佑拦住了,“兴邦,你冷静一点,天马上都要黑了,姝妤高烧不退,你觉得夜间赶路颠簸对她真得好吗?”
林兴邦顿住了脚步,妹妹的身子烫得惊人,他心里怕极了,怕妹妹退烧之后重新神智稚嫩,更怕妹妹再也醒不过来,无论是哪样,娘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大夫都说妹妹是受了大刺激,心中痛怒,怒火攻心,发不出来,就导致昏迷高热。将妹妹送到府中军医那里的,正是天佑的庶弟,他在见到他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想到这儿,林兴邦重新将妹妹放回了床上,“天佑,你那个庶弟,住在哪里?”他要去问问,究竟姝妤受了什么刺激,竟会这样承受不住。
看着林兴邦红通通的黑眸中遮不住的疲惫,姜天佑无声叹了口气,唤来府中管家,让他带林兴邦去姜天祈的住处,他拉住林兴邦的手,“天祈从小就冷漠异常,你冷静一些,断不可激怒于他。”林兴邦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跟在管家身后离去。
屋顶上,一只眼睛处像是长着白眉毛的大鸟,扑棱棱飞起,哎,好好的凤主,寿与天齐,怎么一下子病成这样了?真是的,害得他觉得老鼠吃起来都不香了。得,还得他老人家出马,让应龙去照顾凤主,应该会对凤主的病情有利吧?
林兴邦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姜天祈门外,管家敲门的时候,他一把拽开管家,推开了门,屋内油灯昏黄,坐在书案前看书的俊毅男子,面无表情,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笔挺地站起,漆黑的眸中漫天风雪,“林少爷有何贵干?”已经两天了,他坐卧不安,即使没有去看望她,但是府中行色匆匆的仆人和一波波的大夫,他也知道她情况并不好。昨夜,他甚至做了噩梦,梦到生病的她,白皙的皮肤被烧得通红,浑身发红的皮肤逐步长出了野兽的毛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出现了诡异的异色双瞳,红得滴血,他被噩梦惊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心里绵绵密密的痛,让他几欲吐血。
“你就是让姝妤千里迢迢离家出走追寻的人,是吗?”林兴邦几乎是咬牙切齿,两天前的下午,快到晚饭时分,他去敲姝妤的门,房间无人,他起初没有在意,以为她是想逛逛大帅府,因此,他找到了天佑,也让天佑带他逛逛,顺道寻找姝妤,一起吃晚饭。逛到军医所在的小院时,才无意中发现高烧昏迷的姝妤。当时只知道姝妤是府中的二少爷送过来的,顾着姝妤的病情,他并未跟这位二少爷多交谈,只是在听他说“令妹在府中昏倒,我便送她来军医处”之后,说了一句多谢,便匆匆带姝妤回到了她的房间。这两日的不眠不休,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妹妹是追寻意中人来到安阳城的,能让妹妹受这么大打击的人,除了她的意中人还会有谁?
姜天祈没有回答,他并不怕林家人的责难,那日苛责于她,也只是担心如此乱世,她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遇到什么不幸。他是不爱她,但是也不会冷血无情到如果她出了事,还无动于衷。
林兴邦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你究竟对姝妤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嘶吼出声,他的妹妹,美貌无双,温婉纯净,她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姜天祈毫不费力就甩开了林兴邦,他用标准的军人动作,整理仪容,被抓皱的军装领子很快被抚平了,“林少爷,你的态度就是我不想沾染令妹的原因。是我让她离家出走吗?是我缠着她不放吗?她是你们林家的掌上明珠,你们为什么不保护好她看好她别让她乱跑,现在外面世道有多乱需要我说吗?”他本想说,他在津门就说过无意于她,是她自作多情追来了安阳城,可是后面怎么成了关心她的意思,他打住不说了。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林兴邦的气急败坏更说明了她情况不好,他现在很想去看看她,可是,他不能,既对她无意,何不冷酷到底?可若无意,知道她情况不好,心中针扎似的痛更密集了。他一直忍不住在胡思乱想,是不是她在来找他的路上,受了什么欺辱和委屈?可他下意识拒绝这种想法,他好像真得无法忍受,不是出于道义,不是出于怜悯,而是真得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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