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双捧起她的手，指节凸起得显得可怕，血管攀缘在嶙峋的指骨上，隐约有些青色。

是那个少年。

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于是徒劳地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费劲地分辨着少年的表情。好像在笑吧，笑得特别得夸张，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眼眶子红红的。

“哈，哈哈…”他张着那张嘴大笑，一口难看的牙全露在外头。

他的眼睛很专注地打量着手里何蝶的那颗头颅，好像是观察着什么奇异的物件一样。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说：“你也不是人。”

何蝶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总不能当做是骂自己吧。她也就保持了缄默。

有两滴眼泪落在了何蝶头上，叫她感觉如此地烫。

明明无论是汤罐亦或者烈火，都不曾叫她痛苦。而这两滴水，却似乎要把她烫伤。

少年捧着何蝶，像捧了什么绝世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林子里，又向着山洞里去。

他的表情随着那沉疴的步履而变得逐渐平静，眼睛则像是夜里天上万千的星星。

月光没有任何颜色，寂静在林间奔涌生长着，又疯狂的斥满整个世界。

他们拐弯进了山洞，只在少年常呆的石头边，摸索出一颗血红的，篆刻了铭文的石子。

那双柴一样的手，用他弯而锋利的指甲，剜下何蝶的左眼，又把那颗石子扣进她的眼眶。

他说：“这个，算是我还你的。”

好痛，好痛好痛，痛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何蝶长大嘴想要尖叫，可是声带早被烧没了，这模样倒是颇为滑稽。

‘你能带我去白玉京吗？’

脑海里，小女孩的声音锲而不舍地问询着，像是永动的，被设定好的某种程式一样。

她尚来不及回应，只看见少年把她摆在了他常坐的石头上，随后像是沉疴百年的石头一样，被风沙碾成了黄土。

她看见少年露出的微笑，那双漆黑的眼睛，弯出了一个很轻松写意的弧度。

——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终于放下了。

“我的名字是‘莩’，小蝴蝶，飞去天上城吧。”

“别留在人间，人间，不值得你留恋。”

黄沙弥天，何蝶好像被沙子迷了眼睛，眼泪流不出来，眼角只好落下一双血痕。

名叫莩的少年，至此消散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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