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恋人们

如卦视角：

我戴着棒球帽，坐在一家咖啡馆的外面。

戴棒球帽是明智的，中间街道上络绎不绝的游客不停拍照，多多少少会把我框在镜头某个角落。到底有什么好拍的呢?人们到世界各地无休止地自拍。图的什么呢?一想到怕是只有孤独的人会问这种问题，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埋怨了。

这家咖啡馆在古镇旅游区的一条街道上，靠着街道的露天座位没有多少人，人们更愿意挤在里面吹空调。

我这一杯咖啡已经坐了一个半小时，对面的椅子依然是空的。我等的人还没到。

店员女孩试探性地问我∶"您需要续杯吗?"我冷漠地摇摇头。

时间继续流逝，又过了很久，夕阳已经来临了。这是我第无数次试图捕捉天黑的一瞬间。这一次，一定不能错过-一我心里提醒自己，甚至屏住呼吸。

此时，时间好像停住一般。咖啡馆里的客人终于已经寥寥无几，而我还在等人。

忽然，店员女孩殷切委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先生，我们这里可以免费续杯……""不必了。"我说道。同时摘下了棒球帽。继续对她说∶

"你可以坐下来吗，坐在我对面。"

店员女孩愣住了。随即，她俯身坐在了我的对面。胸前的名牌上写着∶Lily。

"你或许认不出我了吧?虽然我们见过面。"我继续说道。

"Lily，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她沉默不语。

"我还是叫你以前的名字吧，绍清。"天黑了，又是不经意间。

面前的芫芫剪短了头发，还是那种冷漠孤傲的眼神。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她在惊梦身亡之后，依偎在几个女孩身边。那时候，她也在抹眼泪。那时的眼泪是虚假的吗?我非常好奇这点。

""你那时候哭了，是假的吗?"我直接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芫芫终于开口道∶

"哭泣是因为太开心了啊，可能还有点悲伤。"

她笑着回答，她应该不是经常笑的女孩，此刻笑容令人发冷。

"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很简单，八百川村中的那个断崖，没人敢跳下去寻找尸体。"

"但是你敢………."

"有趣的事情发生在跳下去后，树林的小溪中，有竹排，但是没有尸体。那条小溪是不足以冲掉尸体的。而且周围的石子地面有人移动的痕迹。你或许是化妆的高手，但是隐蔽踪迹还是不行。一路追踪，总会有蛛丝马迹指向某个地方。"

"嗯，呵呵，那么你现在找到我，想干什么?"

”这里是咖啡馆，我还是先听听你的故事。“

芫芫苦笑一下，低下头讲起她的故事。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是会有人找到我。无论如何隐姓埋名，还是逃不开过去。或许我心里也有点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找到我，我能把一切告诉他。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人是你，不过无所谓。你也无妨。

你心里可能在想，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伪装自己的死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这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路。

准确地说，是在我12岁那一年。月经第一次来，也是我开始痛苦的第一天。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女孩?这件事，最初不足以让我痛不欲生，直到15岁那年，我爱上她。

你知道那种彻心彻骨爱一个人的感觉吗?那是不分年龄的，不论你是花甲老人还

是15岁的少年那种恨不得互为血肉的欲望。一旦体验过，就会明白。爱、痛苦和快乐，几乎是一回事。关于我们，我不想说太多。你应该不会懂，对她也是一种不敬。

你去哪，我就去哪--当时，这句话对她来说就是轻轻松松的一生誓言。她跟我来了深圳上大学。

我的家庭在外人看来是完美的。但是我知道，我是同性爱者这件事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她没有父母，是别人的养女。反而没有世俗的压力。

我们像所有恋人一样，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迎来了拐点。她变得多疑、不忠。我开始歇斯底里，她开始满口谎言。而这一切的导火线非常简单-—我不能公开身份。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会死。实实在在会因为这件事死。我不爱他们，也不恨他们。就是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死。

她不明白这件事。我想等着，耗下去。等我的父母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就能公开和她在一起了。我甚至盼着自己的父母得绝症，出车祸……父母的葬礼和我们在异国结婚的场景交替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不相信我，开始自暴自弃无理取闹，希望我能恨她，这样就能跟我分手。我却不可救药地越来越爱她。

她学坏，留连夜店，甚至和男人在一起。她开始吸毒，开始酗酒。就是为了让我讨厌她。

那个晚上，我在学校的操场。落落在台上唱歌，我记得那首歌中有一句歌词∶

I‘ll always remember you like a child girl.

听到这一句，我当时忽然流下眼泪。世上真的有心灵感应，我感觉到她了。在那个晚上，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小栗子"交通事故，我无法接受。

我一遍一遍去医院询问，得到的结果就是∶死前吸毒，车祸造成失血过多而死。讽刺的是，肇事者是我认识的一位同学。无法找他对峙，我不能公开自己的秘密。但是我心中有怀疑，我怀疑∶她的死是因为延误了送医院最佳时机!

熊猫租的车当时并没有严重损坏。他完全可以自己开车送她去医院，也可以叫救护车，但是他什么都没做。这期间一定有一段空白时间。那条路没有任何监控摄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熊猫一面之词。他对外说车祸的时间是夜里两点，但是出车祸的真正时间没人知道。中间有几个小时的间隙!

而我心里有一个最阴暗的怀疑。我记得那天晚上，惊梦他们四个人很晚从外面回来，而且表情慌张。莫名的直觉给我一个剧本∶当天晚上租车的是熊猫，但驾驶的是惊梦。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因为只有熊猫有驾照。惊梦会开车，但没有驾照。他们四个人也只有惊梦会开车。出车祸之后，惊梦想到租车的人正好是熊猫，千载难逢的救命稻草!为了逃避酒驾和无证驾驶，只能叫熊猫来顶替。惊梦是这样的人!我心里知道他是这种懦夫。也就是这段等待顶替的时间，碾碎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一次次去熊猫租车的公司询问，想寻找蛛丝马迹。但是租车公司那个恶心的男人一口咬定没有问题。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渐渐地，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生动形象。理智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妄想?是不是自己为了逃避对她的责任，迫切地想找一个替罪羊?

几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心中发芽的仇恨之树停止了生长。但是命运太捉弄人!这三件事连续发生了∶

家里终于逼迫我结婚，对方是我父母精心挑选的人。他们象征性地问了我有没有男友，我回答没有的一瞬间，就知道失去了拒绝的理由。我马上就要结婚，这一天还是来了。曾经心中的世界末日，人生无解的绝境!我以为一直都很遥远，但是还是来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对方那个男生没有任何罪过，罪过在我。

第二件事，三年前租车公司恶心龌龊的男人，竟然打电话给我。他非常直白，他知道我记得他，也知道我的目的。他张口只有两个字，要钱。因为他一直隐藏了一个小东西。当时在熊猫车里的、搜查遗漏的小东西，他预感将来能换钱。我像疯了一样，心中的仇恨之树又开始生长。我给了他钱，换回的是一个海豚形状的耳钉。

几乎是看到这枚海豚耳钉的第一眼，就想起这是可莉曾经戴过的。

一瞬间，我喜极而泣。这么多年我的妄想，是真的!是惊梦当时的逃避害死了她!这件事我只有一个人能分享，那就是在我们制作的APP软件中，我一直在和一个匿名用户交流，交流的关键词就是lily--李骊小栗子……我知道对方一定是她的亲人。

接踵而来的第三件事，突然间三年前约定的云南祭拜之行成真了!我又有机会见到那个卑鄙的懦夫!

我兴奋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睡。这三件事一起发生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世上真的有冥冥之中的安排!而人只需要听从行事。

我可以杀了惊梦;然后在荒郊野岭伪装自己的死，摆脱从前的一切，隐姓埋名，作为另一个人活着。一举两得!这绝对是天意!

这个计划从诞生到执行，也冥冥中有如天助。短信成功让他们产生猜忌，虽然过程中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但是都没有偏离计划。

在提前去八百川村考察制定计划的时候，我见到那条河的一瞬间就明白一-这里是我重生的地方。同时也明白一件事，从这条河摔下去，有可能会死。但这不正是天意吗?如果我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罪有应得!如果我能活下来!说明我真的重生了!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那天，我从断崖上落下来，毫发无伤!这说明什么?无论是真的断崖，还是人生的断崖，只要做出自己的决定，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心里期待着，某个时候能把这些都告诉一个人。没想到是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饮尽杯底黑咖啡苦涩的渣滓。

淡淡的夜色下，眼前是芫芫意犹未尽的脸，介于哭和笑之间的扭曲表情。

"Lily，过来看一下这个!"店里面传来其他店员呼唤她的声音。芫芫瞬间收敛了一切表情，回到冷漠孤傲的她。对我说∶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把我抓起来吗?给惊梦报仇吗?"我摇头。

"我的任务是找到你，问清真相。况且，芫芫已经死了。"

说完，我带上棒球帽，起身离去。我不想再看她的脸。

真相不会让每个人都能愉快地接受，这也是不要好奇结局的原因。我没有责任，更没有意愿再了解他们的故事。但愿逝者安息，生者还要背着一切过往徒步前行。至于最后的那扇通向极黑黑夜的窗户，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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