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番外篇4

芫芫篇

《不受欢迎的孩子们》

"你再这样盯着我们!你敢再这样盯着我们!把你的破纸都撕烂了信不信!臭脸娘们儿!"

教室里，四名初中三年级的少女围着一名靠墙坐着的少女。正值课间，教室里乱哄哄一片，每个人都忙自己的事，没有人在意角落里四个人欺负一个人。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

欺负人的叉着腰，为首的少女鼻尖上贴着一小块创可贴，用手掌一次次按坐着少女的头，让她转过脸去。但是被欺负少女每一次都把脸扭过来，死死盯着她们!

她的眼神平静冷漠，丝毫没有畏惧屈服的意思。

"你再看!戳瞎你这贱货的狗眼信不信!"欺负人的少女拿起一只圆珠笔。做出要戳人的架势。

另外几个欺负人的少女在旁边叫好∶"戳她!戳瞎她!贱货!戳瞎她的眼，看她还怎么画画! "

她笑了，那种嘲笑让对手浑身发毛。是的，欺负人的少女们不敢真的戳。为了挽回面子，欺负人的少女像握着匕首一样握着圆珠笔，把她的绘画本一页页划烂，撕成碎片扔在她脸上。然后还不解气，欺负人的总是自己越来越气。她们又用圆珠笔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蓝色道子。最后呸的一声，唾沫吐到她脸上。

她还是那副冷漠嘲笑对手的脸。这一连串举动终于引来周围同学的关注，这些同学有的笑呵呵看着，有的面露难色敢怒不敢言。终于，铃声响起，上课了。

老师走进来后，一眼就看明白事情。但老师什么也没说，让大家拿出昨天的卷子开始讲评。初三了，马上就要中考，老师不会把上课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下课后，她被叫到办公室。

长得像河马一样的中年男数学老师，坐在椅子上吃午饭，一手拿着菜包子，一手夹着烟。河马咽下一口包子，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上的残渣。然后问她∶"怎么回事啊? "

她的脸上残留着圆珠笔划过的痕迹，但丝毫没影响冷静高傲的气场。她站在河马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起事情的原委。

事情发生在昨天上午，同学们课间操回来后发现班里有一个人没出去做操。那是一个圆滚滚的男孩，有点驼背，嘻嘻笑笑的憨态可掬。大家给他起外号叫猫九。有人说猫九是傻子，因为他智商低，学习不好，还不爱说话，总是傻笑。班里有一个特别喜欢欺负人的大姐头，拿着竖笛一下下拍猫九的后背，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有人跟着笑，以为大姐头又在"闹着玩"。但是大姐头越拍越重，嘴里开始骂∶

"肥肥!别人都去做操，你又躲起来耍懒!还嫌自己不够胖吗!傻猫九，真想把你炖了!哈哈哈!"

猫九也挤出笑容。好像只要他跟着笑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在闹着玩，不是自己被欺负了。只是后背那一下下敲打，疼得他微笑着咬牙。

看热闹的同学们中，有的人有点看不下去了。但他们不敢说，他们表达不满的最高级别，顶多就是不跟着笑了。

"行了!总欺负人有意思吗?!"一个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班里另一个总被欺负的女孩，皮肤黝黑身材瘦小，叫小栗子。小栗子没有父母，寄养在别人家。有的传言说，她爹妈早就死了;有的传言说，她爹妈不要她了。反正开家长会时小栗子的爹妈从来没出现过，家长们发现后就悄悄嘱咐自己孩子∶别跟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玩，回头把你带坏了。不过小栗子是一个乐观的女孩，假小子一般坚强。没有朋友也不消沉，被欺负了必定反抗。

大姐头看到总被她欺负的两个人团结起来了，自然不能输了面子。她拎着竖笛，在手中摇晃，仿佛在摇晃砍刀。小栗子先发制人，拿起厚厚的课本扔在大姐头身上，然后转身就往教室外跑。大姐头怒了，一跃而起!但是她起飞失败，自己绊倒摔了一个大马趴。人群中有人噗嗤笑出声，但在大姐头怒视环顾中回归安静。

这一切她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她是这种女孩，从小被人看做冷漠。不合群，好像谁也看不起。其实不是谁也看不起，只是她个性高傲，很难微笑着和别人交朋友。她有点悲观主义，总觉得交了朋友最后也会失望。看着美丽的花瓶，她第一眼会联想到花瓶打碎的样子。除了主观原因之外，还有个问题导致她这种孤僻。她从小就表现出来惊人的画画天赋。在课本上画的插画经常引来一片惊呼。

"你是在哪学过画画吗?"旁人感叹道。平凡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很难承认身边的人有天赋才能，宁愿相信是从哪学的

-这类客观原因获得的。这样的时候，她总是冷着脸面对所有人，也不回话。久而久之，别人都说她是艺术家的高傲，看不起人。她便一个朋友也没有，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如此。

大姐头欺负猫九，被小栗子激怒后摔个大马趴事件的第二天，班级的群里都在疯狂传一张画。画的是大姐头的漫画，昨天摔倒时，大姐头鼻尖的巨大青春痘摔破了。这张画画得太好了，非常解气，同学们就疯狂地传。传到整个学校都津津乐道，赞赏这画实在是惟妙惟肖。

看热闹的群众是这样的∶ 他们也恨坏人，但关键时刻不敢出声，只有背地里添把火的事情乐此不疲。

大姐头气哭了，鼻尖上贴了一小块创可贴。坏人们知道，画画的除了她没有别人。她当然也不怕，她只是用她的方法嘲笑那些欺负人的家伙。

于是就出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大姐头叫了几个跟班，围住她，用圆珠笔在她脸上划。

她对河马简单几句说明白了一切，说画是自己画的，今天大姐头来找她麻烦就是因为这个。河马还是一边吃包子，一边抽烟。听完原委后，河马皱皱眉头，打了一个嗝。

"你们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孩子啊!是不是作业少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画画能抵考试的分数吗? 净弄些没用的!

你得找找自己的原因，凡事都有原因。是吧，就跟数学一样，等于号另一边，必定有原因。别人打架你跟着凑热闹，还画画发出来。你说你不是自找的吗? "

"不是打架，是欺负人。"她平静地说道。

"行了行了!我不关心这些细节!要从整体看问题!你们这样影响好吗? 咱是毕业班，毕业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吧，毕业班的成绩最重要!你们几个破罐破摔不要紧，不要影响了整个班级的学习氛围。几条臭鱼腥了满锅汤!是吧。"

她不再说话了。

"老老实实闷头学习，别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人和业余爱好上。你画画还能比数学重要吗?是吧。学生的正业是学习。是吧，考个好高中再画画，往后天天画也没人管你。"

河马说完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怕浪费似的吐在包子里，又一口吃下去。

她依旧没有回话，继续保持沉默，或者说冷漠。这沉默让河马不悦，倚靠权威的人最烦对方沉默。因为他们在教训人时，如果对方沉默，他们就会下意识重温自己的话。倘若这话中有心虚的地方，他们就会生气表面上是对方不尊重权威，其实是自己心虚了。

沉默是非常厉害的反伤技巧。她早就知道，河马在乎的只是班级稳定，别惹麻烦。河马口中为了大家好，更多是为了自己的教学业绩。他才不会在乎每个学生想的什么，开不开心。更不会考虑因材施教，因为学校考核他的只有升学率。

悲观的人往往刁钻刻薄，而这些刁钻刻薄又往往切中要害。

从河马办公室出来，小栗子和猫九在外面等她。她有点感动，但没表现出来，还是绷着脸。在水房里，小栗子用滴了花露水的湿巾帮她擦脸上的蓝色圆珠笔痕迹。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从来没有朋友，更别说现在这样让朋友帮自己。

小栗子是一个活泼乐观的妹子，虽然总被欺负没有爹妈，但还是特别元气爱笑。小栗子一边帮她擦一边说笑∶

"你可真厉害啊!画得也太好了吧!大家不知道多佩服。"

她傲娇着没忍住，也笑了。

"呵呵呵呵!哎呦你看你这脸，感觉还是擦不掉啊，都是一片片蓝色的。哈哈哈!"

"没事，不要紧，无所谓。"她皱着眉头，像害羞的凯尔特战士。

终于擦掉脸上的痕迹后，她们走出水房，猫九还是猫着腰低着头在外面等着。她和小栗子，猫九三个人一起走出回教室。有时候事情很简单-—三个最不合群，没有朋友的人仿佛成了朋友。

然而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尤其是在坏人吃亏以后。大家看到这三个人在一块出现，心里立即贴了标签，最不受欢迎的人组队啦!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好像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细细小小，像粉尘一般。黄昏暗蓝的天，雪花微微打湿了地面。她和小栗子取了自行车一起放学回家。小栗子是个话唠，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叽叽喳喳和她聊个不停。她皱着眉，心里还挺开心。

就在这时，离校门口不远的小路上，她们远远看见几个人在等着。

大姐头戴起了口罩，倚靠着一个外校男生肩膀，还有几个外校不认识的学生。男生是高中的大哥，大姐头的男朋友。小栗子拽着她的衣服，告诉她转身快跑。但她是一点不怕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们走到跟前，那几个混混叉着手，怒气冲冲。高中大哥走上前来，她还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这些人。

"是这个画画贱货吗?"高中大哥指指她，问身后的大姐头。大姐头恶狠狠地确入。

她毫无惧色，手里拎着自己的小水壶，甚至准备反抗。小栗子常年被欺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刚准备站出来服软。

突然之间，高中大哥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她是个瘦弱的女孩，一巴掌被打弯了腰。她直起身，嘴角的血流了出来。她拎起水壶准备甩在对方身上，但那个高中大哥看出她的意图。一把将水壶抓住抢过来，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小栗子急了!乱拳冲上去，但瘦小的小栗子怎么是高中大哥对手，一脚被踹翻在地上。

高中大哥酝酿着，想扇她第三巴掌。周围已经围了同学，有些是认识她们的人。但是大家不敢管，一旦管了，可能挨打不说，将来还会成了被排挤的对象。

她就那么站着，死死盯着高中大哥。嘴角和鼻子里都是血。雪花落在脸上，瞬间融化。

高中大哥看她不还手了，也不说话，也不求饶。于是叉着腰左看右看，怒气横生。

这时，身后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猫九来了。猫九先是捡起她被摔裂的小水壶，还给她，然后自己挡在她和小栗子前面，傻傻的。高中大哥哭笑不得，口中咒骂。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猫九脸上。猫九抱着头，高中大哥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落在猫九身上，猫九还是挡在她和小栗子前面。

高中大哥打累了，深深喘了口气，突然飞起一脚踢在猫九肋骨上，猫九疼得捂着肚子。高中大哥揪着猫九的头发狠狠抽他的脸，猫九不知道该捂着肚子还是护着头。怎么都是挨打。

看猫九被打傻了，高中大哥想绕过猫九，继续打她和小栗子。

但是，这个高中大哥犯了大错人生中，有很多必须知道的真理，其中第一条就是∶千万不要把胖子逼急了。猫九看到高中大哥想继续打两个女生，突然伸出手，抱住这个高中大哥的腰，硬生生、活生生把他举了起来!

啊——地一声闷吼，猫九像摔罐子一样，愤怒地把高中大哥摔在地上。

人群发出惊呼!高中大哥仰面、扭曲地躺在地上，口中流出液体，四肢僵直，只有一条小腿在抽动。

猫九站立雪中，原本浑圆滑稽的背影，此刻如同变身后的德鲁伊一般震撼人心!

之后，高中大哥直接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住了好久，据说脊柱都摔弯了。猫九因此被退学，或许离开这种学校对猫九不是坏事。河马老师因为管理失职，被取消了班主任的职务。

那次事件以来，没有人再欺负她们了。她和小栗子成了好朋友。从来没有朋友的两个女孩，终于不那么孤单。她那个摔裂的小水壶，小栗子做了一个可爱的水壶套送给她。作为回礼，她也画了一张小栗子最喜欢的卡通角色画送给小栗子。

"没看出来啊，你这假小子还会做这么小女生的东西! "

"没看出来啊，你画的画简直比原版还好!不知道能不能卖钱呢!我当你的经纪人吧! 我们卖画!"

记忆中，那是她头一次轻松地和人开玩笑，两个女孩都开心地咯咯笑着。小栗子是乐观积极的妹子，她是悲观冷漠的妹子。这样的两个人反而成了好朋友，这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都是"被排挤"人的，绝非如此。这是上天给每个孩子的缘分。不过她看起来更喜欢姐妹小栗子。

中考之后，她和小栗子竟然考到省城同一所高中。出发的时候，猫九也来送她们了。猫九没有再上学，在家里的小便利店帮忙。性格也变得开朗很多了，不再是那种傻傻的笑，有点男子汉味道了。猫九是不是喜欢她们俩其中之一呢?她和小栗子经常开这个玩笑。

三个"最不受欢迎"的孩子走在路上，猫九背着她俩的行李。他们像普通少年少女一般交谈、说笑、道别。然后走向各自的远方。小栗子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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