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幽皇真的来了

早上，冥河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天空中血色的绚丽彩霞。和人间的落日时的光芒很像，残忍却瑰丽。在冥界常年被黑云掩盖，大家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久了，也变得老态龙钟、无精打采了。

昨天阿灵也累的够呛，一大早上就吵着要吃饭。

我无奈，去厨房找了些餐具。抬眼望了望冥界的天空，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啊，过往的魂魄来得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概是心情好吧，除了阿灵每次必吃三大碗的红枣蜜粥，我又格外弄了些清爽的小菜，具体是什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一道老醋花生米。

这醋我存了将近二十年，听闻阳间的陈醋是经年累月的好物，我这醋虽说没有名字，但岁月蹉跎而过，我也自认为这是好东西了。那醋存在一个青瓷的小罐里，孤零零的立在厨柜的一角，大概是不屑与这些瓦制泥烧的锅碗瓢勺为伍。我把它拿了出来，青瓷的花纹依然漂亮，看着就像上了年岁的东西。开坛的时候，醋的酸味扑鼻而来，里面枣色的液体时隔近二十年，终是重见了冥界早晨的彩霞，它们或许欢呼、或许雀跃，都被我用小木勺盛出来些，放进装有花生米和芹菜的碟子里。

花生米贪婪吸允着醋汁，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我端去，放在槐木小桌上与阿灵吃起来。住在冥河畔边，总是有个规矩：吃早饭，就一定要在冥河岸边上跪拜。住在这里久了，这里的规矩也就不得不遵守，我无奈，只得与阿灵先放下筷子，走到冥河畔边。

本是虔诚的叩首。忽然间又是一阵阵紫雾弥漫，熟悉的阵仗。我知道，又是冥使来了。

那冥使傀儡又扯着尖尖细细的嗓子说同样的话，我刚要起身行礼，不知怎的，队伍的前近速度突然快了，我还来不及起身，就被冥使踩在了脚底下。尤其中间的队伍中，我感觉还有一个人狠狠地踩在我的肩膀上，没猜错的话，是幽皇大人吧。

阿香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肩膀啊啊！停停停别踩啦，痛死我啦。

我尖叫，这其中的要诀就是，一定要足够大声，才能被人听见。

果然，队伍停下了，踩在我肩膀上的人也猛然一顿，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在他的脚下的可怜虫。

幽皇：尴尬又抱歉地说道：“香老板，你这。没事吧？”

阿香我疼得实在没力气，轻声细语的说：“幽皇大人，您先别踩我的肩膀了好不好？”

幽皇：他闻言连忙收回了脚，想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没成想我全身软绵绵的，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他的耳根微不可见的红了，他难得的温柔语气：“香老板，我扶你回去吧。”

我答应了。这时候我确实自己走不动，没必要为难自己。

阿香那就多谢幽皇大人了

他突然把我打横抱起，大步往店里走去。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这样抱着我，我受伤的肩膀被紧紧的摁在他的胸口上，或许还无关情爱，我觉得他的胸口很硬很硬，估摸着穿了三四层软甲，感觉难受极了，幸好，就只是几步路的功夫，他就轻轻的将我放在槐木椅子上。

你问我，什么时候变的胆子这么大，还敢让幽皇送我回去？因为幽皇今天来，就是往我这酒馆来啊。看来他要履行自己的承诺，真的把我当成了“恩公”，所以才会来这里。没成想闹这么一出，没报恩，反而把我弄个半残，他就算再冷血、再心狠手辣，都会觉得于心不忍啊。

幽皇：他开口了：“香老板，下回小心着些。”

阿香是，属下记住了

幽皇：他又是不明所以的嘴角微勾：“听说你想让我常来？”

看来冥使回去传达了，我心里暗暗好奇，若是他看见昨天晚上我浴室里那漫天飞落的芝麻，又该作何感想呢？怕是表情一定很有趣吧，想到这里，我也笑了。

阿香我抬头：“是的幽皇大人，白彧姑娘神魂尚不稳定，您常来我才能把塑魂之术教给你啊。”这个借口很好用。

幽皇：他点头：“好。”转头，他好像突然看见了我桌子上刚刚做好的早餐，问到：“香老板，这是？”

既然来了，那便是我店里最尊贵的客人了，我于情于礼，都得好好招待百里漠了。

阿香是啊，特地为您准备的！您快尝尝吧！

或许你不喜欢我这圆滑的嘴脸，但是，这便是在冥界唯一的生存之道。像幽皇这样的大人物，当然见多了圆滑世故、阿谀奉承的鬼差，也便见惯不怪了，哪怕是觉得俗气，也不会责怪下来，毕竟被人夸赞奉承的感觉，当真不错。

不出我所料，他只是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有说。所谓看破不说破，即是如此了吧。

他夹起一个花生米，往嘴巴里面送，我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甚至期盼着他能夸我一两句，比若说好吃啊、美味啊之类的。可惜神明总是令人意想不到，他吃下去之后，满脸都是一种怪异的、克制的微笑，又端起碗喝了好几口粥。

阿香我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幽皇大人，味道怎么样？”

幽皇：他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道：“味道嘛……很是有趣。”

欸？怎么不是好吃呢？味道有趣的意思是什么。我伸手也要去尝花生米，却突然觉得肩膀隐隐作痛，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多年后百里漠忆起此事，都仍觉得滑稽。他无奈的看着我，拿勺子盛了一大勺子，送到我嘴边。

幽皇：“香老板，你也快尝尝啊？”这个男人的脸上总是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妖孽的容貌总给人恐怖的感觉，我不得不敬佩他的不怒自威，同时也总因他的笑容而战栗。

阿香啊呜一口，我把勺子里的花生米全部吃完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那二十几年的醋在味蕾中肆无忌惮地释放，酸的令人麻木，无法形容的感觉，我也只能猛灌一大碗粥，：“好酸好酸啊！幽皇大人……您……属下该死。“

幽皇：他挥挥手：“罢了，下次注意就是。”

他起身要走，我开口叫住了他。

阿香等等，幽皇大人！

幽皇：他脚步一顿，挑眉：“哦？什么事？”

我叫住他，无非是想问问那姑娘的故事，毕竟费了我这么大的力气，若是一点利益回报都没有，可真是令人不甘。我所想要让幽皇满足我的愿望，便是白彧姑娘在凡间轮回时的前尘往事。否则在冥界之间，我到还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心愿。这日子过久了，倒也平淡了，靠着自己攒出一份静好，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那时候，大概也没有想过情爱，只不过是睁眼一天，闭眼一夜罢了。若是此时的我知道有后面的那段事，现在就算拼着命，也会与幽皇大人划清界限。

阿香恕小仙冒昧，您能告诉小仙，白彧姑娘的在凡间历劫轮回的故事吗？小仙是以往事为水做酒酿，倘若没有故事，小仙的这口饭，还真是不保了。”

其实我知道，幽皇肯定不愿意说出来。先不说我们身份悬殊，不管是换了谁，也不愿意讲自己被扣绿帽的故事啊……

但是，神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此后很多次的夜里，我辗转反侧，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会这么坦然的说出来。我曾以为是我越来越善于操纵人心，但也或许，幽皇大人，放下了。

幽皇：他扔给我一本布制的书，书的封面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我翻开这本书，书页里什么也没有，却有法力隐藏的痕迹，我念了个咒术，果然一道金光闪烁，我看到了白彧姑娘的故事

……………………

冥殿内，百里漠坐在桌前。

把阿香抱在怀里的感觉，还……不错。她很轻很轻，抱紧她的时候，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是一种很淡很淡的香气，有点像桃花的味道……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好可爱啊，她够不着花生米的时候、她就着他的勺子吃东西的时候，都好可爱啊。整个人瘫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是还是不得不克制着。他将衣服的外衬脱了下来，上面还有残留着一丝阿香的气味，他又不满足的闻闻……

幽皇：“来人，将这件衣服好好保存起来，不许洗，就放在我的镜子前面。”他将衣服小心翼翼的递给鬼差：“小心点。”

或许是我摔在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就奠定了一切孽果的启示。

缘起终究是因为，我很像她，又幸好不是她。

他回想起我最后向他询问有关白彧的故事，他凭心而论，一点也不生气。他知道，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本职的工作，我做的一点错也没有，他心中有关于彧儿的那个伤疤，在几千年间的失望、痛苦中早已变得麻木，尤其是他的心中已经住进了别人，所以，他觉得无所谓了。

……………………

幽皇走了之后，又有魂魄来到了店里。

这个魂魄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缎，看来生前是位宫里的娘娘。

这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虽算不上惊艳，倒也看着舒服。我莫约看出她的死因了，这姑娘这么老实安静，如何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生存下去？早早来到这里，恐怕怨念不浅啊。

我给阿灵使了个眼色，阿灵马上反应过来，跑到后厨准备了双份的忘川酒。

阿香您好～欢迎光临～

她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显得很紧张，看我的眼神如避蛇蝎。我轻笑

阿香姑娘，不用紧张，把前尘往事将给我听，喝了我做的酒，你就可以往生极乐了。

她半信半疑的开口道

上官锦：我叫上官锦，是大蜀后宫里的谨贵人

阿香“哦～是这样啊”我带着戏谑的口吻打趣道

我以为，她的一生会平平淡淡，最后的结局悲惨如斯罢了。却没曾想，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给我讲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故事

她14岁那年便入宫了，然而16岁那年才第一次侍寝。那一天，早有宫人提前送来热水供她梳洗，又送了衣服首饰，她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望着镜子前的自己，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夜晚，她坐在桌上，等待皇帝的到来。

终于，一个身影朝她走了过来，可她等到的，却不是皇帝，是一个喝醉的侍卫。

那一夜，任她怎么嘶叫挣扎，也没有任何人听到……直到第二天早上，宫女进来给她梳洗，看到凌乱的房间和……衣衫不整的她和侍卫。

侍卫因家境清贵，上上下下塞了不少银子，最终全身而退。而她呢，家境贫寒，被凌迟处死。

后来她的魂魄在人间游荡，才发现，原来那一晚皇帝根本没有翻她的牌子，这一切，不过是贵妃做的而已，只不过是因为，贵妃那日在殿前，看到她的青春年华，心生嫉妒罢了。

直到两年后，她的家人才知道她的死讯。

阿灵：“人心太恐怖了吧！”阿灵惊叫道

阿香我点点头：“有人在常说在深宫之中，犹如踩在怒海狂涛之下，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众生常觉得地狱恐怖，却未曾知道，地狱自在人心。”

上官锦：她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若有来世，我宁愿不要这泼天富贵，只求能一世安宁！”

阿香我笑了，：“好，能不能往生极乐就看你的造化了。若是还要遭这轮回之苦，那便去选个寻常布衣罢。”

上官锦：她点头，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我现在就要渡河。”

我提起青灯，带着她往冥河中缓缓走去。你仔细听冥河的声音，多像一首童谣啊：一步忘功名——两步忘学识——三步忘知交——四步忘至亲——五步忘所爱——六步忘自己，随着冥河的水，她也变为一道青光，飞向了远方的天际。

我笑了笑。姑娘啊，你可知道，这世间从没有“容易”可言，你选择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你选择的每一种人生，都有其苦难与欢乐啊。生而为人，就是经历种种苦难和考验，在苦难中找到一点欢乐，便是六道轮回的意义。当救赎成为筹码，你能选择的，就只有不悔。这世间哪怕如幽皇大人，统管生死，幽冥之王，最后也逃不过冥冥之中已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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