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别无所求

时纷回到妖界，在一处无人之地现出身形

肩头上的小狐狸呜呜叫着，他抬手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踉跄了一步猛然跪下，弯身吐了出来

花妖一族不食五谷，他吐出来的，也只是浓绿的藤蔓汁液

植物的清香悠悠弥漫开来，汁液落到地上，生出一根根细小的藤蔓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离他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了

脆脆：妖君大人？

妖君—时纷：咳咳咳……

时纷抬起头，眼前好像起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一切都看不太清

似乎是个小姑娘，正在试探着靠近他

小姑娘啊……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声音沙哑的好像被砂纸磨过

妖君—时纷：苑苑，来扶我起来

脆脆：苑苑？鬼君大人，您在叫我吗？

妖君—时纷：别闹了苑苑，我……

他低下头，又猛然吐了一口

脆脆扔下手里的花环，啪嗒啪嗒跑到时纷面前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脆脆：您没事吧？

妖君—时纷：没事，悲怒攻心，缓一缓就好了

脆脆扶着时纷站起来，拿手帕擦去他唇角的脏污

脆脆：那我带您回妖君殿休息？

妖君—时纷：不回……不回妖君殿……

时纷眼前花的更厉害了，连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都看不太清了

脆脆：那……我带您回我家先歇一歇？

时纷点头默许

将时纷安置在客房里，脆脆倒了一碗清水喂他喝下去

脆脆：我去给您找件换洗衣服来，您这件衣服弄脏了

妖君—时纷：好

时纷听着房门被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呜咽出声

他什么都没有了

将他拉出泥潭的恩人

他一手带大的苑苑

几十年的好友幽冥君

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空有这妖君之位，却连一个可以说话交心的人都没有了

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衣袍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痕迹

小狐狸蹭着他的耳朵，似乎在安慰他

他还记得幽冥君那时候来找他，拉着他饮酒赏月，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不舍

他那时不懂

幽冥君：时纷，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妖君—时纷：你我相交几十年，怎么忽然问这种话？

幽冥君：就是想知道

妖君—时纷：你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他有点醉了，吃吃的笑出声，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像话

幽冥君又倒了一杯酒，微微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妖君—时纷：恼了？我说的是实话啊……好了不闹你了，你今天有点奇怪

幽冥君：时纷，要是有一天我消散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幽冥君：你会难过吗？

妖君—时纷：难过……当然会难过了，毕竟见不到那么美的人了

他大笑起来，抬手搂住了幽冥君的肩膀

妖君—时纷：这花好月圆说什么丧气话，喝酒喝酒！

幽冥君：……好，喝酒！

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自己似乎是醉倒在了月下，朦胧中有人紧紧抱着自己，一声又一声的说对不起

他醉了整整七天，醒来后就听说幽冥君舍去君位，填了人鬼两界的屏障，魂魄散尽意识不存

世间再无“游岁”这个人了

确定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崩溃，在游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从人妖屏障之处发现了方知礼，他险些出手杀了他，最后却只是与他拼了一记灵力

他不止是游岁的朋友，他还是这妖界的妖君

享受群妖朝拜，就要给他们庇护

这是他的责任，他可以与新任鬼君莫信非老死不相往来，却不能与莫信非彻底结仇

他只能将满腔恨意嚼碎了吞下去，咬着牙将自己的仇人安然无恙的送回莫信非手里

沙哑的哭声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声一声让人心碎

脆脆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幽冥君消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妖界，众所周知妖君与幽冥君私交甚好，不少妖都在暗暗担心

脆脆在门口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抬手敲门

哭声戛然而止

脆脆：妖君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片刻后，时纷沙哑的声音响起

妖君—时纷：进来吧

脆脆推门而入，将衣服放在床头，偷偷去看时纷

妖君—时纷：有劳你了

脆脆：没事的，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妖君—时纷：我有点看不清，你能帮我换衣服吗？

脆脆：当然，您稍等一下我去把门关上

时纷站起身，将肩头的小狐狸放到椅子上，摸索着解开衣袍

脆脆才到他的胸口下面，踮着脚给他把脏衣服脱下来，再换上干净的

时纷抬起手让脆脆给他系好衣带，明明看不清却还是极为认真的看着身前的小姑娘

妖君—时纷：刚刚把你认成了别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脆脆：我叫脆脆

脆脆将衣带系好，细细抚平衣袍的褶皱

脆脆：那个……妖君大人，您不要伤心了

妖君—时纷：嗯？

脆脆：幽冥君大人……

妖君—时纷：莫要提他

时纷神色淡淡的，后退了一步撞在椅子上微微晃了晃

妖君—时纷：你先出去吧，我自己静一静

脆脆：是

脆脆行了个礼退出房间

第二天早上，脆脆拿了洗漱用品过来，敲了半天门却不见回应，推开门，早已人去屋空

脆脆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脆脆：算了，妖君大人也不需要我多操心……

时纷回到了妖君殿，眼睛上细细缠了白纱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忽然看不见了，今天早上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他开始以为自己是半夜醒了，直到片刻后脆脆敲响了门

他这才知道，自己瞎了

最想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必要继续看到了

瞎了就瞎了吧

他摸索着来到书房，在书架的一个格子上摸到几副画卷

群妖皆知妖君时纷善丹青，寥寥几笔就是绝美山水，细细描画活物跃然纸上

只是从不画人

有人说无人入得妖君的眼，有人说妖君画的太像，会把魂魄摄去

可是，他画过人的

第一个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教他修炼，给他希望

第二个被他一手带大，最后将命还给了他

最后一个是他几十年的挚友，趁他大醉消散于世

这双眼睛，知道看不见想看的人了，自己封闭了起来

这世间，也没有值得他画的人了，画笔也没必要再拿起来了

往后余生，只求妖界安稳，无灾无难

自己已经别无所求

——番外2-完——

作者是只小仓鼠：2020.10.26，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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