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熄了灯,漆黑如墨,只有床头的小夜灯还在发出微弱的光。
万狸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大概因为今天是周六,早上睡到十点多才起床,现在没一点睡意。
她自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纪兰卓。
他说得明白,她听得清楚。
万狸从很多人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评价:
她是空有外貌的花瓶。
她心底里赞同这种说法,她确实没什么长处,不会唱歌跳舞,不会书法画画,学习马马虎虎不掉队,平庸得过分。
她曾经关注过成绩榜单上的排名,那些和纪兰卓在一起过的女生大都成绩优秀,再次的也不会跌出前四百名。
她想,纪兰卓大概也挑剔。
她难过的同时又庆幸于他对她这种类型不感兴趣。不了解,不接近,他就不知道她的排名,那么在以后的的岁月里,他就算偶尔心血来潮想起高中时见过一个叫万狸的女生,对她有一份长得漂亮的印象也是好的。
万狸偷偷想。
记不得名字也没关系。
有份印象就很是奢望了。
手边成月累日没有动静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的响声,万狸拿过,屏幕刺眼的晃着,她用手背遮了遮眼睛。
是何欣,她的母亲。
“妈。”
“狸狸,睡了吗?”
“您说。”万狸手举得发酸,她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床头。
“噢……最近学习上怎么样,我听人家说高中很紧张,跟不跟得上?”
万狸想起还没写完的物理作业和数不完的卷子,说了句,“还行。”
那边啊了一声,“还行就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是要上晚自习吧,晚上回家注意着点,你一个小女孩,最好结伴而行。”
万狸早就听多了这样的话,没什么感觉,应声,“好。”
“记得给自己买点水果蔬菜,不要老是点外卖,不健康。我记得你姥姥说你会做饭,平时周末时买点菜自己做也挺好的。”
“好。”
那边没了声,大概是说不下去了,任谁对着万狸这样的态度都高兴不起来,何欣心里嘀咕着,没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万狸听见一声叹气,“狸狸,你也知道你弟弟上学花费大,现在的小孩子哪哪都要钱,我和你爸工作忙走不开,咱家也不是开公司的,也没给你请个保姆,你心里别不高兴。”
万狸没动,应着她的话,“我知道,我只是有点困了,您说得我都知道。”
何欣松口气,语气轻松,“那给妈笑个,妈好放心。”
万狸侧头,对着电话乖巧的笑了两声。
何欣这下才算满意,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挂了电话。
万狸双手展开呈放松状瘫在床上。
其实万起江给过她一张卡,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往里面打过钱了。
她看过余额。
1.99。
索幸姥姥疼她,知道她父亲多少随她爷爷重男轻女,偷偷给她留了一笔钱,够上完大学。
房子也转移到万狸名下。
她走之前交代过,不能告诉何欣。
万狸知道姥姥的担忧,何欣是个没主见的,爱捡小便宜,所以她没说。
其实万狸感觉得到何欣大概也是关心她的,只是有弟弟做对比,怎么也做不到平衡。她的电话更多的意图是想得知万狸过得好,给自己找一份心安。
几年来万狸收到过几个这样的电话,有的是在周末打的,有的是在凌晨,有的在她上课时,万狸接不到电话时往往会收到很多条微信消息,她必须回拨回去,且每次何欣都要听到她的笑才会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万狸想起卫生间里还洗着的衣服,揉了揉眼。
自动洗衣机坏过一次,屋里全是积水,她晚自习回家发现时已经一片混乱,她一晚上没睡,趴在地上收拾,腰和断了没区别,第二天因为在课上没熬住睡觉而被罚站。
后来她就不用了。
薄一点的衣服自己洗,等到冬天厚衣服真的没有办法,她从网上淘了个二手洗衣机,不是自动的,几百块。
万狸弯腰将衣服捞出来脱水挂起来。
阳台很黑,她没开灯。
其实很久以前她是怕黑的,一个人走夜路总是觉得背后凉嗖嗖的,那时候家里还有姥姥等她。
姥姥走了以后,没有人在深夜晚自习放学后再给她留一盏灯,渐渐她就不怕了。
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只能习惯。
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从此再也学不会群居。
说是她高冷,倒不如孤僻来的恰当。
万狸心烦意乱,重新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打开手机。
晚上九点半。
万狸穿上外套,拿着钥匙出门。
冬夜漫漫,道路静穆无人,凉风拂面而过,吹来几分寂寥。
万狸沿着路边漫无目的的游荡,偶尔身边路过一两个人,也是行色匆匆。这个时候岚城还没有下雪,路边还能看到环卫工人没来得及清扫的枯黄的落叶,体会不到几分寒冬的冷冽,更多的是晚秋的萧瑟感。
她将手机揣在兜里,明天是周日,英才一高的要求是周日要上晚自习,所以明天早上还能睡一个懒觉。
前路尽头闪着璀璨的灯光,那是华岚都的方向,万狸喘口气,没转身拐回去,沿着路边一直走。
华岚都是岚城最繁华的地方,寸土寸金。它不是建筑物,而是一座城中城。这里是有钱人挥霍的地方,路上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千金,是万狸不曾踏足的地方。
万狸知道纪兰卓那群人经常来这里玩乐。
和她刚刚见到的夜深人静,渺无人烟大相径庭,这里灯火辉煌,处处是流光溢彩的华灯,将弥漫的夜色笼盖,华美又精致。
万狸很少来这里,今晚却叛逆的想逛一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当她站到华岚都的那一刻,她在想,纪兰卓可能会在这里。
万狸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明知道不对,内心依旧渴望得不行。
书上说,强迫性重复几乎等于命运。
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却仍不耽误她重复犯错。
没错,就是犯错。
万狸认为自己的喜欢就是在犯错。
她站在一棵枝头还挂着几片孤零零黄叶的树下,盯着路上的豪车来来往往。
车辆穿梭间,她的视线越过马路,落在不远处的台球厅门口。
纪兰卓靠墙曲起一条长腿,手里夹着根烟,嘴里吐出缕缕朦胧烟雾,混着暗光氤氲在脸前,像极了不良少年,此刻正眼角勾着不耐的俯视眼前的人。
“有屁就放,不说就滚。”
谢梦瑶站在灯光下,身着一身高定纱裙,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远远看去,仿佛是甜丝丝软绵绵的好学生在劝街头打群架的叛逆少年,她站在光下,他隐在墙边。
让人不禁猜测,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火花。
万狸单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左手微用力,粗糙的树干表皮擦过指腹,有种难以言喻的痛痒。
很奇怪,她明明是近视眼,隔了一条马路这么远的距离,万狸依旧能看清这幅画面。头一次,她希望自己的度数可以更高一点,五十米之外不分人畜的最好。
谢梦瑶脸上难堪的表情打破了此刻的唯美。
她咬咬牙,道,
“我知道你那天不是故意的。你拉不下脸没关系,我先说,我们还和好吧,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我不会生你气的。”
她觉得不够,又补充几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之类的话。
“我们不要闹了,我……”
“谢梦瑶。”纪兰卓打断她的话,语气生冷,“我就是故意的,明白了吗?”
谢梦瑶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直视纪兰卓的眼睛,努力在他眼里找赌气的成分,然而她只看到了一双在阴影下黑亮的瞳孔,里面没有倒映出她的身影。
谢梦瑶也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学习好,家世好,长得好。那一刻,她的自尊被人狠狠践踏。
须臾,她道,“纪兰卓,你就是个渣男。”
“你从一开始不就知道吗?”纪兰卓掸了掸烟,嗤笑道,“怎么,现在觉得厌恶了?”
谢梦瑶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一脚踢在他腿上,“你欠我的。”
那一脚用尽了她腿部的力量,虽然不大,踢在骨头上也疼。
纪兰卓倏然冷了眼。
谢梦瑶当作没看见,她说完,转身离开。
纪兰卓不动,仰头靠墙吸完了整根烟。
都他妈以为他是情圣啊!
一个个无非是想在他这儿找到独一份特别对待,利用他给自己搏话题,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是纪家人。
纪兰卓觉得她道貌岸然,跟他那个虚伪的妈一样。
他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手心里掐灭,唇角勾起笑,仿佛感受不到灼烧的痛感,只有酣畅淋漓的畅快。
片刻,他转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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