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8月20日上午九点左右,普罗维登斯安格尔街194号,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婴儿哭泣着,呼吸第一口空气,他张开口,本能地吮吸母亲的乳汁。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拥抱着,但他向上望去时,看见的不是一个人类女性的面孔,而是一只可怕畸形的凶恶生物,婴儿的本能让他大声哭闹,企图驱走眼前的可怕形体,但这个婴儿并不知道,眼前让他从本能里厌恶的可怕存在,正是他的生身父母,只不过,他的眼睛,将这两个人类的最真实的样子,映入了婴儿的大脑里。
过了一段时间他慢慢地适应了下来,几周后,婴儿眼中的父母逐渐变成了正常的人类面孔,他也终于对父母产生了一些依赖和安全感。
时间流逝,他开始学会走路,会跑,也逐渐开始学起人类的语言来,有时候,他的父母会带他出门玩耍,但他总是大哭大闹,以至于出门不久,他的父母就又要把他带回家里,没人知道,在他眼中,那些路人,以及他们牵着的狗,都显露出了最真实的本质———一些畸形、可怕,如同几种动物的残骸拼接到一起的长满触手的可怕生物行走在布满诡异气体的街道上,一些常人不可见的生命也在街道上行走着,它们轻松地穿过这些畸形存在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一样。
再过一些日子,他长到三岁,这时候,他的父亲,一个珠宝推销员,在芝加哥的一间旅馆里精神失常了,之后,他的父亲被送往了巴特勒医院接受了长达五年的治疗,并最后死在那里。在父亲的葬礼上,他看见一种无法言说的,半透明且常人不可见的存在,从他父亲的躯壳里脱离出来,隐入坚实肃穆的大地中,他望向地面,能隐约感受到地底那些沉睡的存在与那些鲜为人知的智慧生物所发出的声音,他不知道怎么样去描述他所看见的东西,他的潜意识也在阻止他告诉人们这些东西的存在,同时,他也逐渐明白,人们不会,也不可能相信这些东西存在于人世。
没有人相信的事实不算做事实。
这之后的许多年,他经常这么安慰自己,尽管如此,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能够看到或感觉到的东西却变得比幼年时更加多,更加可怕了———在学校时,他看见一些同学———甚至是家长和老师———在他眼中忽然变成了身披青绿色胶质鱼皮,眼球鼓胀且没有眼睑的矮小驼背生物,空气中漂浮着透明且柔软的水母状生命,有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地底亦或是是来自远洋的奇异召唤,仿佛是一些自星辰而来的远古存在,向他在精神层面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呼唤。这些常人不可见的可怕存在让他每天都处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但由于没有人会相信他,他只能试着逐渐去适应这种体验,并且,尽他所能,对别人的询问保持沉默。
1904年,他的祖父去世,由于理财不当,他的家族陷入了困境,被迫搬出安格尔街,因为失去了家与出生场所,他一度情绪低落甚至精神失常。更加糟糕的是,遭遇这次打击后,他眼中几乎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那种丑恶的形象,家道中落加上日益严重的幻觉,双重打击让他逐渐起了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但当他每次预备自尽时,他又开始珍惜起自己的生命来,于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他的命是保住了,但精神崩溃使他没能毕业就提前退学,因此没能获得高中的文凭,也就不能进入他所期望的布朗大学,这在他的余生中不断的困扰着他。
他开始试图写作,把他看见的东西,感受到的东西,用他最熟悉的英语单词写在纸上,慢慢的,那些文字从一些彼此毫无关联的断开的文段,逐渐变成了有条理的整篇的文章,其中不仅有他真实见到过的,也有他通过一些可憎的形象,向现实世界的影射与讽刺,他希望人们能够理解他,理解这些存在并看清自身,但如同从前一样,没有人能理解他,人们只把这些暗示着真相的文字当作笑柄,当作一个可怜的精神病所写下的可笑文字。
他29岁时,他的母亲也像他父亲一样,诡异地因为精神崩溃而死去,不久后,他去波士顿参加一个业余记者集会,并在那里看见了一个让他难忘的女性———索菲亚.格林。
在此之前,他对女性的印象不过是些长着几对硕大乳房的丑陋生物,但记者集会上,他的幻觉发作时,他看见众多的可怕怪物中,只有索菲亚.格林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形象,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尤为显眼。
索尼娅·格林。她是一位乌克兰犹太人,出生于1883年,比他年长几岁。但这时候,谁管这些呢,他上前去搭讪,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不久后他们就结婚了,但他的阿姨们似乎对这个特别的女性有着很大的意见,婚后,他经常看见他的阿姨们训斥索菲亚.格林,而且往往正在此时,他的幻觉突然发作起来,他发现他的阿姨正在试图用可怕的触手和牙齿伤害自己的妻子,于是他跑过去,将自己的阿姨推开,把妻子带回房间。
过了一段时间,他感觉不能够再和自己的阿姨们住在一起了,于是他和妻子搬到了纽约的布鲁克林区,虽然他讨厌那里,但没有了那些存在的骚扰,他还是感觉轻松了许多。
嗯…好吧,只轻松了几年。
几年后的某一天,当他的幻觉再次发作时,他发现往日不被幻觉所影响的妻子索菲亚.格林也变化成了那种可憎且令人作呕的可怕生物,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门,在纽约的布鲁克林区街道上来回走了一个晚上,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纽约布鲁克林区那些常人不可见的可怕存在似乎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它们把自己的妻子,索菲亚.格林,硬生生地从一个真正的,没有被污染的人类,玷污成了污秽可怕的肮脏生物———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回到家,和妻子温和地离婚了。
他回到普罗维登斯,孤独且痛苦地活着,他没有去找他的阿姨们,只是自己找了一个地方独居,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写作上,希望能改变污秽肮脏的人类。
但他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徒劳,1936年的一天,在一个医院里,他被诊断出患有肠癌,这之后,他受到了营养不良的影响和癌症所带来疼痛的折磨,他感觉到那些可怕的隐秘存在对他的灵魂虎视眈眈,每次出门前———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出门———他都要带上一把生锈的左轮手枪,希望它能派上用场———其实,他也知道,如果那些存在有一天真的来了,他怎么反抗也是无济于事的了。
1937年的一天晚上,死亡如约而至,他躺在床上,挣扎着呼吸,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营养不良和癌症带来的痛楚,最后剩下的感觉就是他还清楚自己活着。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全身,仿佛他这一瞬间失去了重量,这让他能轻松地从床上下来,移动了一阵后,他回过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留在床上———他立刻明白,现在,他的肉体已经死去了。
祂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是一种无形体的怪异薄雾,就像祂幼年时所看到的从父亲身上脱离出的诡异气体一般,这时候,祂终于理解了死亡之后存在的永恒的真正意义,万古长眠之后升华出的已经超越了人所感受到的理解到的所有东西,生与死、善与恶不过是人类无知狭隘的可笑观念。祂向地底望去,能听见古老的半灵魂种族在黄金制造的城市里劳作,能感受到撒托古亚潜伏于地底向他传来召唤。祂收回目光,能感受到那个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犹格.索托斯存在于每一个时间点和每一个角落,能感受到太平洋底寝宫中生着章鱼般头颅的伟大的克苏鲁在向他呼唤,能感受到格赫罗斯那刺耳的鸣叫,他逐渐明白,死亡并不是可怕的诅咒,疯狂也是最好的赐福,理智和清醒不过是愚钝的丑恶人类为了寻求安宁所行的贫弱手段,只有混乱与无序才能陪伴宇宙直到永久。
祂推开门,看了看柜子上放着的左轮手枪,祂明白,现在祂已经不需要,也不可能再使用这堆生锈的废铁了,于是祂看着门外那些丑陋而愚蠢的污秽之物,走出门,以最为狂放而原始的姿态,去迎接现世的肮脏与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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