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当天,我挑了一套特别丑的淡粉色西装,扎了个特别随便的马尾,就这样去了,准备把他的形象好好毁个干净,叫他以后不敢再坑我。
刚进宴会厅,就感觉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和我以前参加过的舞会都不一样。想想也是,毕竟深得人心的郭文夫人走了,大家肯定都很难过。放眼望去,不管是在吃东西的,在跳舞的,在聊天的,在一个人发呆的,人人似乎都耷拉着脸一副凝重的表情。交谈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乐池里音乐学院的师生们演奏着悠缓平淡的乐曲,整个会场里弥漫着一种低沉的嗡嗡声,不像舞会倒像追悼会。
“68先生!”
一堆人围上来寒暄,我应付了几句,眼睛则开始寻找认识的人。爸妈不用说肯定是坐在会场最里面,金发美人塞拉在乐池不远处被一小群男孩子围着,帕特里克在舞池中央和他刚认识不久的小女朋友胡乱地扭着腰。组织的同事们都坐在一处,就在甜品区旁边的那几桌。
我朝那边走过去,先是遇到一个人端着酒杯的季夏。我跟他不太熟,而且我还非常不擅长安慰人,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请节哀顺变……”
“啊,亦奇啊。”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后面一小桌坐着队长和北极星,旁边还有一个陌生人,坐得还离他俩很近,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当电灯泡很尴尬。不认识的年轻男性,应该就是那个传言中的422号了吧。我好奇地打量他,黑色短发,深棕色眼瞳,长相挺可爱的,穿着一身样式奇异的白礼服,两边袖子设计得不对称,背后披着到腰的短披风,披风下摆还剪裁成斜边的。
“各位好啊。这位就是422号了吧?”
他一脸迷茫地抬头看着我,湛泸赶紧接话道:“这是郭文夫人的办公室里最年轻的助手,68号亦奇。”
看来我这个弟弟的品味真的不怎么样嘛,我穿这么丑也没被认出来。那个422号倒是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的粉西装,站起来和我握了握手。我想他穿得那么特立独行,应该是个挺注重打扮的人,于是顺口说了句:“你的礼服很好看。”
“谢谢,这是我自己设计的!”
“你还会做衣服?”
“嗯,跟我学的专业有点关系……”
“你的专业?”
“啊我以前做过裁缝!”
他突然改口,我也不便一直追问下去。正好麻烦从旁边那桌过来打招呼,缓解了尴尬。
她穿着一身帅气的黑西装,一过来就热情地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猜她应该是认出我了。她过来的那桌还坐着无聊和瀛洲,都是医院的同事,不过那俩都是阴沉沉的家伙,我跟他们合不来,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我跟麻烦倒是相处得很好,她是个超级漂亮的大美人,而且性格成熟很会照顾人。
我有心逗她,于是捉起她的一只手,微微弯腰鞠躬:“能和您跳一支舞吗,我的女士?”
“我的荣幸,王子殿下。”她一边笑一边说。
于是我们俩都穿着西装的人手挽手去到舞池中央。舞蹈是我上学时最喜欢的选修课,我男步女步都学过。在她转完一个圈重新搭上我的手时,她被碰到的手背下意识缩了一下。我注意到她两只手上都戴着黑手套,虽然和她的黑西装很搭,但她平时并没有戴手套的习惯。
“怎么了?手受伤了?”
“啊……不要紧。”
“做实验的人可要保护好手啊!啊对了我听说你前几天还闹失踪了?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受伤的?你是自己跑去哪里玩儿了还是被人绑架了啊?”
“当然不是绑架了!”她笑了一下,“我是出城去收集实验数据。”
“有什么结果吗?”
她摇摇头。
“哎!你是违规私自出城吧?为什么非要出城去不可呢?”
她不笑了,眨了眨眼,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道:“这个暂时保密。”
“好吧……”我虽然有点失望,但听着自己陌生的男声,突然玩心大起用一种故作绅士的语调答道,“作为麻烦小姐的朋友,我当然会尊重你的。”
“那等能告诉糖小姐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她笑着说,“不过我的王子殿下,我现在想去一下洗手间。”
一曲毕她匆匆离场,我刚想去端点什么喝的,突然发现穿着素净旗袍的水滴似乎故意跟在她后面出去了。水滴还穿着不怎么熟悉的高跟鞋,走路有点一崴一崴的还从舞池中央径直穿过,一直跟在麻烦身后大概五米的距离。我好奇地看着她们俩消失在会厅侧门的背影。
不知道她们俩是不是约好了要搞什么事,上洗手间听起来就很像是借口。我有点不爽,麻烦是我的好朋友,但雨滴跟我关系却很不好。其实要说起来,应该是我单方面讨厌她吧,因为她和冬风关系很好,冬风少时还一直借住在她家。其实如果冬风是她父亲的养子,她是妹妹的话还没什么,就是后来学院门口发生了一场意外爆炸,死了好几个人包括她的父亲,她也伤到脑袋几乎丧失了全部记忆,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不清不楚地暧昧起来。她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上学,也不和我们是同学,但却突然改口称冬风为“老师”,冬风也一副很照顾她的样子,两个人经常黏在一块。啊冬风其实是个话很少很不爱和人往来的人,就和她说话的时间最多了!她在别人看来也是个沉默寡言非常内向的女孩子,性格没什么魅力,长相身材就更一般了。虽说她一副很天然的样子对我没什么敌意,但我就是很讨厌她,很讨厌!
我朝她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我弟说他回来了,如果那是真的,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那此刻恐怕会和她这个“妹妹”和“学生”坐在一桌吧。
果不其然。
我和冬风是亲梅竹马,我自以为我们感情很深。少时我曾经觉得冬风因为没有父母家世,长相还很吓人,所以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我——校长的女儿,所以故意躲着我。但其实我并不是麻烦那样受欢迎的女孩子,我性格挺恶劣的,身边合得来的朋友不多,我觉得我们俩内在其实是很相像的人。再说我转学后和家里闹翻,军事学院的同学们也并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我们俩连外在处境也很相像了。
但我还是担心因为我们是亲梅竹马,他从小就有的对我那种“高高在上”的印象难以抹去,反而将热情倾注在比他更卑微更可怜的雨滴身上。我可以理解雨滴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但我绝对无法接受他们成为恋人。
可是还没等我有机会完全坦白我的心意,那件事就发生了。他高我两届,毕业考时一直成绩优异的他没能如愿拔得头筹,但输给那位简直不是人的小先生也不能算是耻辱,可就连专修医护的麻烦竟也在各种考核指标里超越了他——这谁都没有料到。可是就算第三也是不错的成绩,可是他们那届里连排名在他之后的人都全数进了组织,他却被郭文夫人拒之门外。有人说是因为他的性格,可真相究竟为何谁知道呢。
我带着礼物去安慰他的那天,他们寝室空无一人。我等到傍晚,季夏才气喘吁吁地打开公寓门,说他跳海自尽了。我去问了所有去过现场的人,小先生,郭文,我父亲,他们都那么说。
所有人都很震惊。我却很快就想明白了——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尽管外表看来自卑,但他骨子里是多么渴望天才的自己,就像一枚沾着黑泥的珍珠,二十多年来都一直在等待被人捞起,被人看见,洗去污泥闪闪发光的那一天吧。
现在这一天是否到来了?他留了长发,脸上的伤疤消失了,微微笑着坐在那里,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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