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战争如此恐怖,离我们如此之近。”
——上将沙隆对第一次探索死地的回忆
我叫伯特利·帕尔默,十年前还只是一位少尉。现在我仍记得很清楚,接到探索任务前,我们正在餐厅,一边用餐一边收看主席的临时讲话——通讯刚解禁之后的那段时间,临时的电视讲话非常频繁。在简短的三分钟讲话之后,上面发布了临时的探索任务。
帕尔默坐在副驾驶位上,面朝着沙隆,但头依旧低着,双眼茫然地望着地面。毫无波澜的词句从他的嘴中吐出,石头般坠向地面,坠向每个人的心底。身后,那一块快屏幕闪烁着幽暗的荧光,但并未照亮什么,反使他的脸笼罩在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下,令人看不见他的双眼,看不清他的五官。
这种任务临时布置的情况不多,但也有。那天天气不好。没有下雨,但天空只有阴沉,看不到阳光。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空气闷热,几乎只是站在基地外就会出汗。最初我们所有人都没把这次探索放在心上,这一类的任务我们不知完成过多少,但只是为扩大真实领土范围,继续建造屏蔽塔做基础工作而已。在过去的那些任务中,我们也发现过很多村庄甚至是城市,但那些地方无一例外都没有任何活人,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尸体甚至白骨。
几个小队分头行动。一路上,我们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只是闲聊些家庭和未来的话题而已。几十分钟之后,驾驶座上的队长忽然连续敲了两下车窗。
瞬间,所有人安静下来。猛烈的急刹之后,队长缓缓举起左拳。
前方是一座村落。我们陆续下车,准备探索。那片村落的组成是这里常见的木屋。四周很安静,我们站在村口,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帕尔默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双眼依旧无焦距地望着自己双脚前。那里有一片暗红色的污渍。数秒后,那平静得可怕的声音重又响起。
和往常一样,队长在无声中用手势分配完探索区域。我们前往各自区域,并准备留下标记。村子里地面的杂草越来越少,直至变为深褐而松软的泥土。踩在那上面,连自己的脚步声也消逝在周围的死寂中。之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空气很闷,很热,很潮。汗珠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黏在皮肤上,既不躺下,也不在空气中蒸发。也许你们体会过中国江南的梅雨季,当时的感受甚至超过了那种几乎令人发疯的潮湿。天空愈发阴暗,却依旧没有任何·一滴雨水落下。那种闷热就像是一个罩子,一个蒸笼,跗骨之蛆般贴在皮肤表面。我来到我该负责的区域,伴随着潮湿木头的刺耳吱嘎声,顺着阶梯走上高脚屋门前的木质平台。我停在长满青苔的木门前,伸手准备打开,心中却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感。
下意识地,我再一次观察四周。每隔二十米就是一间木屋,目光所及,看不见任何活物。我不知道队友在何处,但其他地方还没有传来异动就足以说明并没有太大问题。我第二次伸手。但当指间触及木门的瞬间,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飘入我的鼻翼。
帕尔默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只是这样,压抑的气氛就在封闭的车厢中弥散,裹住每一个人的身体。
直觉让我收回右手,拔出挂在腰间的枪,用左手推开木屋的门。
屋子里没有人,没有想象中不知来自何处的袭击,但我的眼角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现在看来,那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但当时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喊叫。我清晰地辨认出那声音属于哈瑞。没有迟疑,我撇下这间木屋和自己负责的区域,立刻赶去支援。
纷乱的枪声中,我看见一个东西站在那里,拿着手枪,最简单的警用手枪。我们的子弹划破空气打在它的身上,只是闪出几点火花。它根本不闪躲我们的子弹,一边射击,一边朝我们靠近。哈瑞的右臂已经被子弹击中,鲜血从弹孔中渗出。
我端着枪,瞄准它的头部扣动扳机,却没有击中。直到第三次射击,子弹才穿透它的头部。它发出一连串像是人类的语言然后倒在地上。同时,我们身前,又有几扇木门打开,里面出现了更多仿佛来自地狱的身影。
帕尔默缓缓伸出右手,从自己的军用包中拿出水杯,缓缓打开盖子,仰头灌下一口,又缓缓盖上。
终于,闪电和雷声中,雨水打破了那种闷热。我们上车,才发现哈瑞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站在那些木屋之间,伫立着。雨水模糊了车前的防弹玻璃,也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只依稀发现他腰间的信号屏蔽仪消失了。雨中,我们看见那些钢铁人走来,把哈瑞围在当中。我们呆滞地看着那一幕,直到队长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喊出“离开”。任务结束了,也再也没有类似的任务了。上面尝试过清除那些钢铁人,甚至以死亡二十人为代价抓到一个进行研究,但最后,出于以我的权限未知的原因,他们放弃了,转而建造屏蔽塔。这就是为什么那里屏蔽塔如此密集的原因。一切都结束了。哈瑞成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探索任务而死的队员。而由于保密级别,他无法成为烈士,甚至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帕尔默说完最后一个字,一直低着的头抬起,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讲述结束,但压抑依旧没能散去。那平静而无力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甚至能勾勒出那一幕幕画面,听见每一声枪响。
它们由钢铁构建成的畸形身躯。
雨中哈瑞留给队员的最后的背影。
队长最后嘶吼出的,盖过雷雨声的“撤退”指令。
回到基地。车门打开,冰冷的灯光投射,却照不亮车内的阴影。阴影笼罩着帕尔默的脸,他依旧闭着双眼,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神。
“战争从未结束。”
这一刻,之前冈萨雷斯将军的话重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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