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图书馆

“查德·威尔格的行动拉开了黄昏纪元的序幕。”

——《黄昏的起源》，阿黛拉·拉文著

新大陆。

空旷的街道，宏伟的建筑，虚拟出的一切显出无比的真实。

仅仅两个街区外，就是世界广场，但这里的空寂却与广场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座巨大的建筑矗立在那，暗灰色的外墙简洁而严肃。五个金色的大字在建筑顶端闪烁。

联邦图书馆。

图书馆的玻璃大门紧闭，馆前的广场空寂无人。

孤独的建筑。

不会再有任何人来到这里。仅仅坐在家中，让AI管家接入联邦数据库，就足以浏览任何文本，查询一切所需要的信息。它几乎快失去一座图书馆的绝大部分真正作用，快步上现实中那座图书馆的后尘，即使它本身只是虚拟。象征的意义早已大过自身。它立在世界广场的后方，立在无边的空寂中，让人微微抬头，就能看见这里记录了过往的一切。

但她来了。

她曾想去现实寻找，但那里已经真正成为象征。一切书籍都只保留了原始的唯一，珍贵而不许任何人触碰。所有的内容早已化为数据，上个世纪的《数字信息透明互通协议》让所有人可以轻松获得所有书籍的所有数据。早已不会再有人需要它们，不会有任何人。

于是她来了。她推开冰冷而沉重的玻璃大门，踏入空寂的大厅。报出自己想要查找的书籍分类，看着高大的书架在身侧伸展，她伸手随意取下几本虚幻的书籍，让它们在手中逐渐凝实和沉重，堆叠在她的身侧。她屈腿坐在书架旁的地面上，伸手在无形的面板上调节灯光的光强和波长，又将书架的材质调成原木，才将书籍展在膝头。静默伫立的书架隔出幽深的小巷，淡黄的灯光照在洁白的地砖上，照在书页上，染上点点古旧。四周的幽静将她与外界隔绝，将她包裹，包裹着沉入书页之间，沉入如海的文字。

“2100年2月28日。这是那一年二月的最后一天，诸神的神国被黄昏笼罩。

2746号。起初，没有人知道那人的名字，他（或者是她）只留下了一串冰冷的编号，以及，ta给予自己的称呼——芬雷尔。

那是过去，流传于北欧的神话中的魔狼，毁灭神国的魔狼。

之后，官方资料中，记载他为男性，名字是查德·威尔格，生于2070年，但没有记载出生的具体日期。对这条信息的准确性，笔者不予置评。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做到几乎毁灭诸神的。有人说，ta的手下拥有一支恐怖的团队；有人说，ta将自己用厚重的铅墙囚禁了几十年；还有人说，ta并不是人，而是一台机器。但这一切猜测都无从考证，也都不再重要。结果就是，ta做到了那一件事，让黄昏降临在神国。ta击碎了一半人斑斓的幻梦，唤醒了另一半人沉睡的灵魂。有人称其为救世主，也有人称其为毁灭世界的撒旦。但，也许评价截然相反，但数据只有一种——在整个黄昏纪元期间，死亡人数的单位是亿。

时至今日，ta的真实身份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是这个人拉开了黄昏纪元的序幕。这是短短十年，却漫长如一个世纪，足以用‘纪元’为之冠名的时代。”

亿……

她轻声念着这个单词。词很轻薄，但蕴含的却是巨大的数量。

她发现，自己居然并不知道这些。无论是最初在智能联邦的童年，还是在机械联邦度过的五年，对那十年，所有教材都讳莫如深。她所知道的，只是那个“查德·威尔格”的姓名，记住的只有那个年代和日期，还有简单的几个名词。像是智能邦联建立的日期，又像是“自由选择”运动，抑或是“大移民”。

而如今，她想要了解那段时间的一切。重新，她又看向书页。

“而一切的根源，也许要从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说起。

二零四三年七月三十一日，在某个小公司的狭小逼仄的办公室内，某个中年男人敲上了最后一串代码。

这个中年男子叫做辛斯·洛维尔。他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完成的这个算法将改变整个世界。

Universe，就此被这个男人发明。”

辛斯·洛维尔，Universe算法的发明者，洛维尔公司的创始人。这她知道，可这又与“诸神黄昏”有什么关系？

“梅丽莎？”

一声呼唤打破了寂静，也打断了她的思绪。愕然间，她从书页之中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埃斯特？”

埃斯特对她笑了笑：“我来找一本书，没想到会遇上你。”

“比起电子书籍，还是这些书更有感觉，虽然我知道它们也并不真实。”她自嘲地笑笑。

“我可没有你这种闲情，只是我发现我没有直接下载那本书的权限。”

“那这里——”

“我爸给了我权限，只不过必须来这里查阅，以避免任何形式的保存和记录。”埃斯特的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历史学家，总是需要些奇奇怪怪的资料。

她点点头：“什么书？”

“《十年黄昏》。”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作者是阿黛拉·拉文。”

“什么？”

“十年黄——”

埃斯特停住了。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梅丽莎右腿边的那一叠书籍。最上方的书是暗橙色封皮，烫银的书名格外醒目。

《十年黄昏》。阿黛拉·拉文著。

“梅丽莎……”

她双眉微蹙，选书的每一个细节在脑中回荡。只是指定了分类，之后完全是随机选择……

自己不应该有看这本书的权限，那自己的权限又来自于谁呢……

一个人影在脑海中浮现。

爸爸，是你吗？她在心中默默问。但她没有和埃斯特说这一切，只是岔开了话题。

“你找这本书是……”

“啊，明年四月有个去联邦大学学习的机会，考核里有一项是论文，需要某些资料。”

“论文？你打算写……”

“顺便弄清楚一些事情。”埃斯特简单地道。

“嗯，对了，你有没有办法弄到上个世纪的电脑系统？”

“系统？”埃斯特摇摇头，“那东西弄到了也没法和现在的VR兼容。”埃斯特神秘一笑，“不过，莉西娅最近弄到一台古董电脑。”

“哦？”她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可以用吗？”

“这是她的专长。”埃斯特不置可否，“或者明天，我们去她家，看看能不能用？”

“好主意。”梅丽莎微笑道，同时把身边那本书抛向埃斯特。

埃斯特伸手接过，面对着她坐下。

“你对洛维尔集团，有什么了解？”看着他坐下，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

“洛维尔？辛斯·洛维尔发明了Universe算法，脑芯也源自这个公司。我所了解的，也就是这些载于历史书上的消息了。不过这样看来，这公司当初的实力应该极其可怕。”

“嗯，那它究竟是为什么消失的呢？”

“消失？诸神黄昏呗。那十年太混乱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可诸神黄昏的起源，和一家跨过公司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忽然想起两国历史书上对诸神黄昏的记载。只有时间和时间，没有记载起因，没有写查德·威尔格的目的。

而关于那件事的意义，也只有一句话——

“它拉开了黄昏纪元的序幕。”

仿佛，所有人都在试图掩盖什么。

她看向手中的那本书。灰色的书皮清晰地印着书名与作者名。

《黄昏的起源》。

作者阿黛拉·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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