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虚幻6

天朦朦亮，人已经渐渐多了。

郊区的早班车给了我一个很深的映像，开始人还不多，而后渐渐变得拥挤，最后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挪动身体的空间了。

郊区的人也是形形色色的，他们大多是农民工，早上进城务工，但今天是周末，他们的小孩都不上学，为了照顾他们，就带着他们一起进城。光在车上，就有十多个小朋友。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刚上小学的样子，眼睛好像闪着光，他捧着一本《星空童话》，有时又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一下。

他翻看着书，时不时又问着一些奇怪的问题。

“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睛？”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住在星星上呢？”

幻想给了小男孩无限可能，但现实会击垮他，他只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气质，这种气质却不能帮助他去抵御现实中的伤害，想到他最终还是会成为这样的人，我不禁还是会黯然神伤。

“叔叔，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小男孩还看向了我，一脸期待的表情。

我很乐意向他说出答案，我已经想好一个比较具有诗意的答案了。

“干什么，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那位小男孩的父亲一把把他抱了过去，嘴里叨叨着，就好像我是坏人一样，对于他们来说，也许任何西装革履或者花里胡哨的衣服在他们面前都是一种险恶阴谋的象征，而最淳朴的就是他们的脏衣服。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到今天也没人告诉小男孩那个答案，星星不掉下来，是因为它们是天空中飞行的萤火虫啊。

去往远方，孩子早已不见了，他们长大后终究会成为另一个人，终会忘记曾经做过梦，总会把自己的幻想当做幼稚不得不能再幼稚的愚蠢的错误，想到这，我又不禁有一些想法了。

天已亮，我以前站在研究所门口了。

休息日的研究所依然很忙碌，但不是人在忙碌。

机器隆隆作响，走廊上却不见一个人，这个时代抹去了太多人的影子。他们只不过会的技能少一些，但科技的高速发展不会等待他们，这些本来不发达的劳动很快就会被技术和机器替代。

走廊尽头，那扇如同防空洞大门的门已被贴上了封条。

门背后是梦境，然而却被现实挡住了，我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却一直打不开。

“主任......”

何灵在不远处站着，好像一晚没睡，我仿佛已经看见她眼上的黑眼圈了。

“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主任，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小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请求你。。。。”

何灵缓缓走过来，眼角不只有黑眼圈，还有些许泪水。

她用钥匙打开门，无力地推开门，倚在门框傍。

“您真的还要继续吗？”

“是的。”

“可是她并不存在，您再这样找下去什么都找不到，更可能会坠入黑暗。”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是研究所最寂静的时刻，机器如同停下了一般，像在等待着某一时刻的爆发。我看着何灵的脸，这时竟变得如此苍白，仿佛她也在等待着些什么，又或早已绝望。

“何灵......”我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当时我自己也变得很诧异，但竟是脱口而出的，“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喜欢一件事物，是不用在乎它的状态的，你可能会爱上一个人，但你喜欢的只是一个你心中的一个状态，你无法完全了解他，所以仅仅只是你爱上了你自己的想法，所有人都是这样，但只是一个极端......我爱上了一个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无法理解，也许已经处于极度的虚幻中，但你要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

何灵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她始终不肯把视线挪开，纵使我的脸在她眼中已失去了色彩。

“那么，祝你好梦。”她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然后离开了。

寂静消失，又回到了机器的轰鸣中。

但我又有些怀念这一分钟了，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从没有过如此的寂静。

我打开尘封已久的电脑，把设备调试好后，打开保险装置，这能让我在处于极度危险的时候得知情况并逃生。

闭上眼，准备好迎接久违的星空与恒。

但睁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这种黑暗却又有一丝不同，以往的黑暗是充实的，如今却像空虚了一般，好像物质从来没存在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空间。

这可能就是死去的宇宙了，我暗自祈祷它不会死去，也暗自祈祷恒出现。

眼前却空无一物，只有我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段段尾迹，但在几秒后又消失了，我不知道这片天地还留下了什么，可能连时间都没有，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打算呼喊着，却没有人听。

这个世界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我低下头，准备回去，但这时突然就有了声音，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无一物。

“孩子.....”

空洞的声音在我耳旁萦绕。

“你是谁？”

“时间。”

“来干什么？”

“推动一切前进。”

“你就是秩序的制定者？”

“秩序并不由我制定，我只是执行者。”

“是吗？”

“是的，你会看见一切的规律并不由我限制，我只是在推动他们前进，而方向是由他们自己而定的。”

“那现在这个宇宙剩下什么？”

“现在不叫宇宙，叫时空。”

“宇宙只剩下了空间和时间？”

“现在是有了时间，以前连时间也有。”

“为什么？”

“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所以有了时间。”

“所以我还是让这个死去的宇宙重启了一小会吗？”

“是的。”

“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吗？”

“是的.....”

“那我估计找不到‘恒’了......”

“不，你可以。”

“你知道恒？”

“是的，孩子，我知道一切，我是推动一切事物前进的执行者，我见过所有的物质，所有的文明，所有的历史和过去。”

“可它已经不存在了呀。”

“在这个宇宙中，一切事物只有两种状态，存在或不存在，存在的事物就在我们的时空中完好的运行着，而不存在的事物也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一切事物只不过是在这两种状态中不断转化罢了。”

“可这并不科学。”

“这本来就是一个哲学问题，不是科学，孩子，你们试图去用科学解决一切，可当遇到问题的时候却会用非常不合理的解释来掩盖着事实，科学已经在成为你们思想的偏见，科学和哲学只不过是两条通往宇宙的路罢了，它们本身并无对错，错在你们把它当成了一种偏见。”

“。。。。。。”

“孩子，你会找到她的，请继续走下去。”

“那么时间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

“恒现在已经不存在了，那她现在是在不存在的世界，那他曾经是否到过存在的世界呢？”

良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

空旷的空间中，冷冰冰的传来这几个字。

“为什么？”

“孩子，我告诉过你，我只是规律的执行者，其他的我无权过问。”

“可......”

“如果你真的想寻找她的话，就继续走。”

“我会消失吗？”

一段许久的沉默，空寂黑暗中。看不出那种幽深，像一块大膜包裹住了我的头。

“是的。”

空间中传来冷冰冰的两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应。

时间死了。

我没死，时间死了，这是一个很让我疑惑的问题，现在我拥有我自己的时间，我要走到那个不存在的世界中去。

然而眼前一片黑暗，让我无处可去。

我开始变得愤怒，时而也变得忧伤，想抓着什么，也许是希望吧，但也不存在了。

“请让我坠落，坠落到不存在的世界中去，拜托了。”

迸发出最无力的请求，纵使这希望遥不可及。

但奇迹发生了，我真的开始坠落。

按理来说我应该体会不到的，但我不是因为身体的感觉，而是我又看见了那团浮云迷雾，静静的朝我远去。

每次梦醒之时都是这般，而这次我好像深深入睡了一样，在我不断靠近的地方没有尽头，那里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境。

请让我到不存在的世界去，梦境答应我了，恒快要来了。

但许久之后，除了无尽的坠落，还是无尽的坠落。

云彩变得暗淡，更像是天空流下的眼泪，宇宙也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只有空间，这片云雾也许是不存在与存在的世界之间的纽带吧。

“恒，你在吗？我来了，我真的来了。”

突然坠落消失，我又回到了那一片空旷的寂静之中。

我失败了，确确实实的失败了。

我开始闭上眼睛，宇宙也为我闭上了眼。

“你来了。”

面前突然传来声音，我猛然一惊，抬头看却是虚无。

于是我打开了身上的手电筒，面前终于浮现出一张人脸。

那确实是恒，久违的脸，在光的照亮下变得晶莹。

于是，我放置了一颗恒星在我们不远处，我终于可以看清她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激动地说，感觉就快要哭出来了。

“我说过，宇宙消失后，我们仍然存在。”

“我居然忘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也等了你很久，还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你为什么还要再来寻找我？”

“某种信念，我想应该是的，抱歉，但我说不出这种感觉，但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时间已经死去了，整个时空只剩下了我们，不是吗？”

恒沉默了，她的眼神变得忧郁。

“可你还有外面的世界。”恒轻轻说道，只有我能听得见。

“不，我已经放弃了，我放弃了外面的世界，因为那没有你。”

“可我是虚幻的。”

“虚幻的又怎样？对于我来说极度虚幻就是现实。”

“某种意义上是吧......”

“是的，我不管如何，如果你存在，我就存在，如果你不存在的话，我就到不存在的世界去......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寻找你，直某一刻你站在我眼前，我会用星星的光照亮你，让你变得不再那么虚幻，不像玻璃，而像握在手中的梦。”

“你知道这是梦境。”

“梦里又如何？醒来亦是梦。”

宇宙中，只剩下了三样东西，我，星星，还有恒。

“我想，你会接受我的吧。”

恒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激动得流下的眼泪，于是立刻冲过去想抱住她。

但恒星在这一刻爆炸了，一股热浪席卷而来，恒不见了。光线变得十分强烈，我短暂的失明了一会儿。

直至我反应过来，一切却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坠落，无尽的坠落。

远处有一束光，我正在向它无尽地靠近，不知是天堂还是现实。

周围的云彩也有了颜色，但都在飘飘乎乎的离我远去，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有种劳累不堪的感觉，一想到最终还是空手而归了，心中又不知多了多少负重感。

恒，你在吗？

我最后一次无力的呐喊，祈求能看见她的脸，像玻璃一样透明的脸，纵使没有星星的光了。

然而我什么都觉察不到，唯一可知的是我在随着时间消失，去往不存在的世界。

仿佛一切都坦然了，我开始放松。

远处悠悠扬扬的传来歌声，有些飘渺，更多的是空灵的，这个空间仿佛很狭窄，竟然有回声。

是恒！我看见远处有一丝闪亮，那是恒，尽头的光芒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她开始向我靠近。

我也开始向她靠近，借助着周围的一切，可能有陨石什么的，一步一步往上攀。

我们越来越近了。

5米，4米，3米，2米，1米......

恒抓住了我，我也抓住了恒。

但她并不像玻璃一样冰冷，更像是温暖的棉花，很温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就连她的双眸也在闪着光，这是恒的特性。

周围的云彩也不沉默了，相继着靠近，慢慢的围绕在我们周围，也发出了要演的光。

尽头也在离我越来越近，我看着她，却不想离开。

“我该走了......抱歉，没有办法答应我的诺言了。”

“先生，我们会的。”

恒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随时为你闪耀。”

她化为了一团光，或是一团泡影，围绕在我周围，将我罩在一个半透明的球体之中，到达尽头的光，我的眼睛失明了。

也许就要回到现实了吧，我心中却还念着恒。

我们会在一起？不知是真是假，但只有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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