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宝现在黏上了老马,
而且甭管什么时候。
这已经是老马胡扯出那个故事后三两天的事,
许三宝“班长,我又想明白了!”
老马闷闷地清理着地上的小石子,
那纯属无聊,
在这半沙化地带挖去三层地皮也照样满地石子。
老马:“哦。”
老马的这个“哦”表示郁闷,
因为他显然已经为这事被许三宝纠缠了很久。
许三宝不理他,
接着说她的“明白”——
许三宝“那条狗要是一会儿顺着跑,一会儿逆着跑就好了。”
老马明显是噎了一下:
老马:“为……什么?”
许三宝“因为……反正在圈里,反正得跑圈,这样有意思一点……”
许三宝被老马瞪得有些发毛,
顺时针逆时针地划着手指,
许三宝“这样跑不容易晕……跑圈嘛,很容易晕的。”
老马小声地嘀咕:
老马:“我服啦。”
起身进了一间简陋的仓库。
老马脸上乌云密布。
许三宝“而且……”
老马忍无可忍地回头:
老马:“什么呀?!”
他看起来想K人,
而且如果换成李梦之流的厚皮的兵,
恐怕早已K了下去。
许三宝怯生生地说:
许三宝“这样这条狗可以向那几条狗学习,学他们的好……”
老马指着五班的宿舍:
老马:“那几条狗有什么好能让你学吗?”
他进屋,
狠狠摔上门。
许三宝往宿舍看了一眼,
椅在桌边,
牌在桌上,
但李梦几个都不在。
看许三宝的表情,她似乎刚意识到那四条狗是指和她同一个锅里吃饭的战友。
许三宝看着桌上那摊凌乱,
往常她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过去收拾了它们。
老马关在屋里扒拉着几件简陋的工具,
许三宝怯怯把门开了条缝。
老马:“好了好了。我道歉,这两天邪火大,跟你们都没关系。”
老马有些发火。
许三宝“李梦捡到一只羊,他们三个给老乡送羊去了。”
老马:“我知道,我准的假。”
老马竭力让自己回到平时那样,
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心事很重但老好人一个。
许三宝“我、我又明白了。”
许三宝很快听到老马重重吞下一口空气的声音,
似乎呼吸被空气噎到。
于是她就越发胆怯,
许三宝“我知道我总是把事情搞错,而且我笨,每次就能明白那么一点点。”
五班最怕软话的人叫老马。
老马就立刻把那口气吐出来,
赶紧往回收:
老马:“没有啦。你认真思考是很好的,只是有点……想得太多了。”
许三宝“可我刚才还是想明白了。”
老马只好没精打采地鼓励:
老马:“哦。想明白了什么?”
许三宝很认真,
认真到说话都有点一字一顿:
许三宝“打扑克牌是不对的。”
老马做好了再被噎一下的准备,
可这回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老马:“打扑克牌有什么不对?价廉物美,又能动脑又能打发时间。许三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现实地讲,扑克牌是五班的根本,因为它需要四个人齐心协力,尤其在这种环境下,有助于维护集体的团结。”
许三宝眼直直地看着他,
老马被看得有些赧然,
现实的道理很多时候听起来就是歪理。
许三宝“哦。”
许三宝哦得茫然,因为不信服。
老马叹了口气,他不大自信:
老马:“我在找一种五个人的玩牌方法,你好和大家打成一片。”
这事让许三宝坚定得不像许三宝:
许三宝“我不玩,玩扑克牌没意义。”
老马又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快把山也叹倒了:
老马:“什么有意义?”
许三宝很有主见地道:
许三宝“我二哥就是玩牌玩得就不大回家了,虽说我倒不觉得像爸说的那样,他变坏了。”
老马:“可是什么有意义呢,许三宝?人这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做没意义的事情。”
许三宝“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老马又有点噎:
老马:“那什么是好好活呢?”
许三宝“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
许三宝看一眼老马后强调,
许三宝“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老马听到这里几乎想冷笑,
幸亏这个人并不擅长做出那种偏激的表情,
他对生活中常见的碌碌无为甚至不会愤怒,
只是有一天就发现,
自己已经消磨成现在这样。
老马站起来:
老马:“你跟我来。”
所到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仓库门外。
老马对这块小小营地划了一下手,
把几间东倒西歪屋全包括在里边。
许三宝就看这块杂草与砂石间生的营地,
这永远是片被岁月侵蚀的土地,
朔风和时间永远在消磨这几间房和这里的人。
老马:“你看。”
老马指着营地说,
老马:“是不是很宽敞——对五个人来说。这里最多的时候驻过一个排,三五三团最好的一个排,排长是现在三五三团的团长。”
许三宝哦了一声,
对这种事,她不大有感觉,
因为她甚至连本营营长都不曾见过。
老马:“他们被这地方荒的,也被日子给耗的,那时候的排长,也就是现在的团长就想修条路,做有意义的事情。”
老马从脚下直指到了远处。
许三宝瞪眼看,
可即使是调来世界一流的侦察器材也绝看不出这里曾有过路的痕迹。
老马:“最后没修成,一个满员排,三十多人,也半途而废。意义是经不起耗的,今天明天你说有意义,今年明年呢?过一个十年呢?还是这地方,还是这荒土,你看得出意义来吗?”
许三宝抓了把土,
砂质从指缝里漏下,
剩下是什么都派不上的小石子儿。
老马:“明白我说的么?”
老马看着许三她,希望她明白,这地方抱太多希望不好,会失望。
许三宝好像没听懂:
许三宝“修路很有意义。”
老马傻了一下,
凑得更近地看许三宝,
他确定一件事,
不管是聪明人碰上笨蛋,
还是有经验碰上零经验,
刚才的话全白说,
根本不在一个思维频率。
老马一番苦口婆心全成了白扯,
生气了:
老马:“那你修条路吧,许三宝,有这么一步宽就行。”
许三宝“那太窄了。”
许三宝看了老马一眼,老家叫它田埂道。
老马:“那就五步。”
老马把自己气乐了,
老马:“坦克车体的宽度,标准吧?咱们是装甲步兵团嘛。”
许三宝很认真地想着:
许三宝“是命令吧,班长?”
老马苦笑着走开:
老马:“如果我会命令你们做做不到的事,嗯,那就是命令。”
他打算回宿舍,
今天就算到此为止了。
许三宝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
许三宝“班长,这是我到五班接到的第一个命令!”
老马回头看看她,许三宝兴奋上脸的表情让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
这次回头老马忽然有一个感觉——他也许是惹了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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