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不巧,我们刚来到江城不久,就被告知有脑病毒。一开始我们没当回事,后来病毒传播开来,江城就封城了,外面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仿佛与世隔绝一样。另外,我们全家都感染了病毒,那时我们自嘲,这也算是在医院共享天伦了。
江城脑炎,大家都知道,它并不至死,但是呢,却让人生不如死。你们现在啊,只听着好玩,但是,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那种痛苦。你要具体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非要比喻一下,大概就像……有几千万只蚂蚁在你的脑中啃咬,甚至,比那还要严重些。
是的,那很难受,非常难受。这就是为什么,尤其在一开始,死的人那么多,大多都是自杀——他们都受不了那种痛苦。我那时当然没有选择自杀,不然你们现在就看不到我了。究其原因,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身边有太多爱我的人:父母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朋友们呢,每天都会发消息慰问我;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怜惜我是个小姑娘,都来和我说话,精心照顾我。这么多人,不想让我死,我又怎么可以抛弃他们离开人世呢?
发病的时候还会很难受,父亲、母亲以及医生们守在我身边:父亲唱黑脸,假意生气,骂我娇气、受不得风雨;母亲就在一边唱白脸,温柔劝我,陪我度过难关;医生们,尤其是东还,给我拿来好吃的、好玩的,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感到不那么难受。
那时候我觉得最难撑过去的时光,现在却充满了怀念,就像你们现在,别那么多抱怨,以后苦的日子还多着呢。我知道你们不愿听,但我还是得劝你们珍惜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一辈子都承受脑炎的折磨——要是人都还在的话。我想你们以后也会这么想。
这么不愿意听道理啊?行,反正你们总会明白的,到时候再后悔,也算是一种成长。那我接着讲——你们问东还是谁?他呀,全名叫孔东还,是当时医院最年轻的实习医生,比我大6岁——还是7岁,记不清了,当时我无聊,患者中没有我这个年纪的,医生中,也多在中年,就他一人,与我年纪相仿,没有代沟,就让他过来,陪我聊聊天,希望我不那么无聊,也鼓励我活下去。也确实达到了这个目的,即便是处在最单调、没有色彩的医院里,我每天也都过得很欢乐——这与我天生没心没肺有关,也与东还有关。
既然提到东还了,那我不妨多说两句,东还啊,他是个幽默风趣、学识渊博的人,懂得许多事,为人也耐心,我问他的所有问题,他都会不厌其烦的给我解答,知道我明白为止。我是个笨学生,老学不好,还常常打断他,不停转移话题;东还却绝对是个好老师,讲的既细致又通俗易懂,我教你们,也有他的三分风范,但是远远不如他。你们不用吹彩虹屁,我自己交的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我倒也想教的更好些,无奈,能力不够,管不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我高中时期最感兴趣的是天体物理,对宇宙这种神秘的地方充满好奇,总想乘坐飞船去看一看,找各种机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你看,刚刚我就在与宇宙科学院院长在交流讨论——她讲,我听。怎么?很惊讶?小杜可是宇宙第一人呢!
哎,小杜不乐意了,我们不聊她了,转回刚才的话题。我之前听说东还懂得很多,也抓住这个机会问他了。他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他会的,一定都告诉我。有些问题他也不清楚答案,就帮我去问同学——他是学医的,和天体物理的关联性不是很大。不过他和他的同学都很厉害,至少自己的专业学的很好。
当然,东还最了解和最擅长的,还是医学,他对医学的见解,远比天体物理要深刻的多。我也从那时开始,对医学渐渐产生兴趣,大概后来我研制出治疗脑炎的药,也与这有关——第一是兴趣,第二是知识——我从东还这里学了许多。你们现在,一定听过医学生的自黑,看过他们自黑的表情包:
但是呢,东还从来不抱怨,你可以很明显看到他对医学那种浓厚的兴趣和热爱。我也曾问过他:“你为什么要学医啊?”
“医者仁心,可救苍生。”我当时不懂,只觉得他好伟大。
很久之后,我直面死亡,经历过亲友相逝,目睹过生灵涂炭,见证过尸骨成山,曾眼睁睁看着人们在我面前停止呼吸却无能无力,那是我才读懂他那坚毅又怜爱的目光里始终如一不可改变的信念。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能不能懂,我希望你们都懂,就算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得,越早理解这句话,就会会后悔得越少
我就一直这样懵懵懂懂,被人宠爱和关心着,在医院待了三年。这三年东还一直陪着我——不只这三年,以后的日子里,他一直陪着我,知道我真正懂事、能够独当一面为止。父母、好心的医生护士们,还有东还,所有人都在,美好的场景仿佛就停留在昨天。
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时光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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