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吗？

那仿佛陨世一般的战火，火焰在地面上流淌着，那些生命，在无尽的绝望中损毁，破碎。

手掌抚过那冻结了百十年的寒冰，“司空大人。”

那人却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呼声，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些封在冰块里的死尸，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破冰出来，开口说话。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百年了，百分之八十的人类城市被战争波及，毁于一旦，近九成九的人类在那场战争中被杀死，或是，遭到了寄生。

这并非一场正义的战争，而是只是被战争余波波及到的结果，“出什么事了？”司空并未回头，他身上披着得体的白色长袍，长袍之下，是由钛合金与记忆金属组成的身体。

“回大人，安托团长正在往我们的方向前进，我们是否要进行回避？”手下的骑兵微微躬身，那是他所设定的礼仪。

“不需要，”司空声音平淡如水，“她带了多少人？”

“一骑，”一个冷漠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只身前来么？”司空并未把目光转回去，“不怕，我杀了你么？”

“呵，”女子的轻笑声音，在这廖廖寒冬显得犹为突兀，“你不会杀我，因为，你舍不得。”

“他们给你的新式核心，效果如何？”伴随着几声咳嗽，司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有了几分沙哑的感觉。

“萦绕在心间的声音消失了一些，但还存在，”安托走到了司空身侧，她的身体由近乎与司空完全一致的记忆金属打造，她骑着她专属的战马，说是战马，但实质上却是另一种机械，仿生科技。

这些战马身上搭载着拥有学习能力的未觉醒AI，如果祂们诞生自我意识，就会被列为骑兵一类。

但诞生自我意识，多么困难，让后天的机械感知到自我，这种困难程度无异于从一堆无机物中制造生命。

战前的世界，人类模拟出了星云中尘埃颗粒的DNA双螺旋结构，甚至观察到它们自我复制，他们说，这就是完全符合无机生命表现形式的生命。

“龙城，还需要我吗？”许久之后，司空收回了目光，“你和安格瑞斯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核心正在被祂们污染，如果这种污染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我的思维模式会被祂们所取代。”他来到这里并非心血来潮，偶有所感，他是龙城的领袖，是龙城的城主，是这末日冰雪上的光辉，他是为了寻找一处，足以埋葬他的地方。

核心被污染，这种症状非常严重，这意味着他的软体部分正在被人恶意篡改，而这种污染，来自于他的内部，来自于名为日晷的虫胚分泌液珠。

“这一天不会那么早降临的，”安托手中提着一把长枪，“回去吧，龙城还需要您的领导。”

“唉，”司空思索了很久，“一旦发现祂企图逃逸，立刻将我击杀，凐灭我的硬件与克隆软体，”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日晷，是个活物。”

“遵命，城主大人。”安托单膝跪地，这是她在战前历史上学会的骑士礼仪。

“你先回去吧，稍后，我会带人回去，”司空又一次看向远方，冰川还在向南移动，即使速度很缓慢，失去了污染，冰晶很透明，从里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被冰山摧毁的废墟。

“遵命。”

安托离开了，但司空却并未有什么动作，“可以开始了，”他把目光转向那名刚刚回话的卫兵。

“是，城主。”卫兵逐步脱掉自己身上穿着的重甲，露出那颗被裂纹近乎完全包裹的核心能量体，“日晷快要脱出了么？”

“我已经能感受到它的悸动了，城主，这真不是一个太好的主意，城主，”卫兵突然变身话唠，语气也变得跳脱。

面对卫兵的失态，司空似乎在叹气，他把手放在那名卫兵的AI核心位置，“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说话时，他的声音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他环顾四周，无奈地笑了笑，其它的士兵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亲卫。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城主，”卫兵的声音系统已经故障，声音变质的非常厉害，声音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

“感谢您，让我们脱离愚昧，”卫兵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眼白上出现了丝丝裂纹，“这里很漂亮。”

司空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将右手扬起，四周的士兵扣动了扳机。

他们发射的并非金属子弹，而是一种塑胶，或者说，更加类似一种胶水，这种胶水迅速侵入卫兵的活动关节，这是一种折磨，强烈的束缚感会包围那只在他核心里游动的虫子。

最后，它会尝试破体而出，“全体警戒，预备，第一次冲击！”司空下达了指令，他向后退了几步，一旁的士兵长挡在了他的面前。

卫兵的胸甲在上下起伏，这并非是呼吸，他们与其说是人类，更类似于机器，除了大脑以外，全身超过九成的身体被机械取代。

“嘶！嘶～～嘶嘶，嘶！”一阵声音从胸甲内部传出。

士兵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听懂了，它的意思，“求求你们让我离开！”他听见的，是一个柔弱的女声。

司空拍了拍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取出了自己的枪，瞄准，射击，“别被它们所迷惑，别犯那些家伙的错误，别忘了，外城的一部分，是怎么失守的，而我们夺回来，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的声音严厉而冷漠，“老实点出来，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嘶嘶的声音仍在继续，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司空连续不断地射击着那层胸甲，一枪，又一枪，平静，连续，直到那一枪终于打翻了整个胸甲，一条红色的似蠕虫一般的东西从那卫兵胸前蹿了出来。

锯齿的前段，两侧是呼吸的空洞，不断地传出嘶嘶的声音，扭捏着身体，就像是在跳一支蛮荒异界的舞蹈，怪异，却也美丽。

半空中翻滚的云层，现在虽是白天，但阳光，早已被云层笼罩，流淌在地面上的金属弹壳，组成了一条河流，超过二十把枪疯狂地倾泻着旧时代的子弹，“嘶？嘶嘶嘶，嘶。”

“嘲讽吗？”在场的士兵，听出了，面前这条蠕虫音语上的不屑，即使语言不通，但眼前这个家伙，明显就不把他们当回事。

“换，四号弹，”这是一场实验，如果能找到比激光武器更好的方法杀死这些虫子，说不定可以，不，是一定可以。

司空盯着那条蠕虫身上的软甲，看似柔弱，实则坚不可摧，旧世界的任何枪支弹药几乎都无法对这种虫子进行有效杀伤，很明显，它们是被制造出的武器。

塑料子弹，玻璃子弹，穿甲弹，字母弹，都被尝试过了，都无法击穿那层位于它们皮肤下的软甲，这些家伙，以核废料为食，而它们的虫卵被它们的成虫体植入在一个个微型核电站中，也就是，他们体内的所谓核心。

什么侵略，不过是，一场屠杀罢了，一个完整的文明，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那一战后，短短的百年时光，他们脚下的土地就宛若返回了那个被称为冰封的时代。

“这次依旧失败了么？”司空死盯着那条细长的蠕虫，激光武器的耗能不低，而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外界的能源接入了。

接近百年的改造，也只是造就了片面的光芒而已，主恒星被摧毁，这颗曾诞生无数生灵的星球，已经快要陷入沉睡。

卫星的残骸依旧勉强维持着潮汐的运动，靠着地下的能源勉强维持着现有的秩序，“停止射击！”

超速运转的转子在寒冷中逐步冷却下去，“嘶，嘶嘶嘶？嘶，嘶嘶嘶！”语气与音节的变动，毫无疑问，这是在嘲讽，嘲讽他们，嘲讽他们那可怜又可悲的命运。

“现在相信我的话了？你只能选择与我们合作！不然，你想要守护的一切，都会被永恒的黑暗吞噬！”身体里发出不属于他的声音。

“日晷……”司空嘶吼着，“只要你臣服于我们，让我们占据主导地位，你们才有生还的可能，老实说，我很钦佩你们的勇气，夹在一个巨大的战场上不好受吧！”日晷的声音平静，祂知道，他们无法拒绝他，战场上已经取得了小范围的胜利，比如封锁这个星系的主恒星，并将它变成一艘星舰的主要能源。

百亿人打到最后就剩下不到百万人，战争促进了祂们所看上的文明科技的进步，但是像司空一样完全转化为机械的个体不多，但是在基数足够大的情况下，祂们也不知道倒底诞生了多少这种完全由硬件组成的新一届人类，放弃身为人类的所有权力，把自己变成一台机械，这就是，所谓的荣耀吗？

“你们选择的权力，只有被选择的命运，”日晷的言语就像是魔鬼的话语，低沉而又充满诱惑。

“被你们控制，变成你们的傀儡，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在敌人的圈里苟活，对么？”司空的声音平静异常，在这百年的时光中，他已经无数次地听见了这种对话。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文明都有这样的机会！这不是很好吗？保全你的星球，保全你的文明，也许有一天，你们也有机会像我们一样，抵达更高的层次！”日晷的声音不大，但司空示意了一下士兵们，一排排枪口对准了他自己。

“闭嘴！有本事，你们就彻底灭亡我们！”

“你以为，我们，不敢吗？如果不是你们的晴空计划，我们，早已将你们全数歼灭！”日晷的声音猛的严厉起来，“你们真以为我们会那么在乎你们瞄准的那颗星球？我们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你们所谓的最强武器倒底有多强！宣传我们的坐标？你认为以我们的科技水准，会在乎蝼蚁的窥视么？”

“如果你们仍旧保留那种落后的碳基身体，我们早已将你们占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你们谈判！”日晷的话语非常直接，“这些落后的试验品，死了就死了，它们的死活决定不了战争的走向，你该做出决断了，司空！我们最多可以再给你十年的考虑时间，如果这么久的时间，你仍旧决定不了你们的命运，你和你所谓的那些低级后手，都会一起凐灭在这浩瀚的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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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瞄准的是什么？他们瞄准的是一颗拥有长期出产虫族母皇的恒定位置星球所在的主恒星，那里的巡查非常严密，但不知为何，这些来自下等文明的家伙不仅知道了她的存在，还以星系为基，架设了一门炮，一旦那颗恒星的坐标暴露，会导致一些麻烦出现，但也仅此而已了。

虫族第一时间是想毁灭这个下等的文明，但却奇怪的发现，这个文明似乎进行了一种怪异的进化，抛弃肉体，机械飞升。

而诞生的新式人种，与祂们的盟友很是相似，尽管科技水平不如祂们，但却很有趣，“搞清楚他们的运作原理，如果可以，我们的宿主又增多了呢！”这是一位母皇下达的任务，而这位母皇的本体，与月球的大小查不多，巨大的脑容量，密集的沟壑带来了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脑力，虫群的科技水平非常发达，接近半个银河都在祂们的掌控之中，但是，大概是历史上的一些错误，导致祂们中的大多数形态变成了寄生种，这也导致祂们的文明必须控制一种或是几种快速产生躯壳的种族，所以，祂们联合被排挤的机械帝国构建了一个同盟，交换技术产物，同时对各个流散的文明动手，而这也导致了，核心联邦的诞生，诸多文明携手反抗，而反抗的文明总部超过三十万。

为了弥补日渐稀缺的士兵，日晷和祂的同伴才会来到这颗被冰封的星球，“我们可以救你们，但你们，必须臣服于我们，下贱的奴隶！”

弱者没有与强者谈判的席位，但是，作为一个有价值的弱者，有被研究的地位，而这种地位也使他们得以被保存下去，而非作为炮灰被牺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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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向你们投降的！”司空声音坚定，日晷的声音一时也被他盖了过去，“我还是那句话，有能耐，你们就来摧毁我们！”

“呵，希望，你到了那时，还能说出这句话！”日晷沉寂了下去，司空抬眼看了眼依旧一脸警戒的士兵，“处理垃圾后，打道回府吧！”

“是！”

流光一闪，身首异处，纵向刨开整条蠕虫，士兵使用的是短刃激光锋刀，这种刀只有一个特点，异常锋利，在它的刀柄里存放着一个微型核电站，理论上打开后全力运转的使用寿命是二十年，同样是旧世界的产物，可想而知，那时的科技水平，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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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会失去存在的证明，我们不会像我们的前辈那样，只留下岩石的记录，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只能在岩石里勉强留下曾经存在的证明！但即便如此，他们都没有投降，我们也许不是他们，但同为诞生在这颗星球上的文明，我们，不会放弃，自己的自由！各位，我们会胜利的，我们也必须胜利，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我们自己，对得起我们千万年与这颗星球上自然的抗争，我们不会就这样向那些该死的东西投降！”龙城内城演讲台上，安托对着下面的各个部门的核心带头人慷慨激昂，“龙，不灭！”

刚开始只是一个声音，后来，满场都响彻着同一个声音，“龙，不灭！”

而安托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是刚刚司空与日晷的对话，“管他能不能赢，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让战斗进行到底！”

战斗需要激情，古代阵前击鼓正是如此，柔情只是表面，铁血与肃杀，才是龙城本来的基调，安格瑞斯看着台上怒吼的安托，暗色的屏幕上没有明显的波动，“这就是你们的倚靠？哈哈哈，笑死人了！”他核心里的虫子苏醒的比日晷都早，所带来的影响也更大。

“这就是我们的倚靠，比你们被封锁在外层空里的母皇，强得多！”虽然安格瑞斯并不喜欢人类，但在场的可没几个人类，而且，他对自己文明的归属感极高，“如果你敢继续控制我，我就把你给爆出去，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完蛋！诚然如你所说，我讨厌人类，但我并不讨厌除人类以外的其它本土生物，你们摧毁了我的乐园，让我只能拿那些无聊的试验品取乐，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弄死你们，合作？哼，跟那些被你们洗脑的叛逆合作去吧！比如说，那行走于平流的天穹，以及那散逸之上的天罚，从他们屠戮生物圈开始，他们就已经变成你们的帮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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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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