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狸上一次回家还是半个月前。
他居住的这栋楼是整个平乔基地乃至整个联合国最最破烂的楼。而且联合国编号前五百中有半数都居住在这栋楼里。
倒不是因为国家的主观意愿就想让他们过破烂的生活,这只是因为这栋楼是一百四十年前第一批盖的楼,也是给第一批主席长及掌权人住的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栋楼曾经也是好好的一栋大楼,只不过时间长了有些破败而已。
他们没一个人居住的房间旁边都有一个金属制作的小方片,上面刻着这栋楼的主人编号,对,只是编号,并没有主人名字,所以当编号改变的时候,人居住的地方和职业就要随着编号的改变而改变。
简单来说就是何狸现在是023,但是如果他变成了022,那他人就得离开属于023的房子,然后住进属于022的房子。而不是房子上面的金属片改变随着主人的编号改变。人动,房子不动。
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样想着,他拉开落了些浮灰的沉重大门。
房间里的陈设还是那样,甚至桌子上还放着一只外皮发黑,不知道在多久之前就解冻且汁液淌了一桌子的梨子。
这个屋子甚至不足五十平米,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浴室,还有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客厅。
毕竟这栋楼有大约三十层,每一层都有八位住户,每个人的房子都大不到哪去。
即使是这样,这栋楼才住了不到二百五十个人。
联合国没有那么多地方盖楼,所以他们为了省地方,把楼盖的无比之高,如果珠峰还存在的话,那么这楼都得盖的比肩珠峰。
其实何狸回来也没久待,在屋里转了一圈后,拉上门就又走了。
准确来说他没有离开这栋楼,只不过是去了一楼而已。
他快速地走着,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他抬手敲了敲门,门里没有人回答,但是门锁却咔一下开了。
然后门里才响起一道苍老的,且还拖着长音的女声说道:“进。”
何狸进了屋,房间里窗帘禁闭,没有开灯,却有数个点上了蜡烛的烛台,墙上糊上了厚厚一层报纸,地上尽是碎玻璃,或者被打翻了的烛台。
然后有一道人影映入眼帘。那女人并不难看,但却能看出来满满的病态,暖棕色的头发被她自己剪的凌乱不堪,一面是短发,另一面又是长发。
她坐着轮椅,用其中一只枯瘦的手指慢吞吞地转动轮子,好让轮椅滑动起来。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蜡烛。
蜡烛暖黄色的光打在她的一侧脸上,照在她神色尽失的眼睛上,照在她苍白干裂的嘴唇上。
“只有你会来找我了。”那声音颤抖着,也称得上是细若蚊蝇,但和眼前看上去快死了的人放在一起,又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老师?”何狸说。
“你来找我干什么?”被称作老师的女人倚在轮椅上,把手达放在扶手上,支起那根已经燃了一小段的蜡烛,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拉长声,好像再说一句话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于是干脆不说话。
何狸确实是她的学生,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至少是七八年前的事。
他是他们那届古典文学系唯一一个学生,也是这位老师教过的最后一个学生,后来何狸改行去学政治了,她这最后一个学生也没了。
“我不是每次回来都来吗。”他想,他确实每次都来,问题就是这个老师并不是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平静。
“是。”老师没有说更多余的话。
“你需要我帮忙拉开窗帘吗?你这一地碎玻璃不扎脚吗?我给你扫扫。”
何狸当然不瞎,他知道老师坐轮椅,根本不扎脚,他也知道这屋里不亮只是他老师讨厌梁,他也不想猜测这屋里的灯是谁砸的了。
“不,我说当然了?”老师自言自语,“……可别碰我那一堆报纸。”
这个世界总是在逼疯一些人,何狸有时候也不知道他的老师到底是怎么才变成这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他把一地碎玻璃扫走了,终于有能落脚的地方了,老师推轮椅自然都不用费太大力气了。
然后他看到,那老师又端坐在报纸墙前,仔细端详这一份份报纸,这些报纸是很旧很旧了,但她每天都看,看着看着又发现蜡烛灭了,她觉得太暗了,直到再也看不清任何字,这才想起生气,于是驾着轮椅滑到窗边,她想要暴力地拉开窗帘。
可她也忘了,这窗帘她是怎么都拉不开了。
她又尝试开灯,可灯被她前两年砸了。
她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何狸再怎么喊她,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师?老师?慕渝!”
慕渝回去,抬手撤了一张报纸下来,用干枯的受,轻轻地托着这张破旧的纸,然后把它举到天上,然后有扔到一边,最后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何狸。
此时的她也认不出这是她的学生了,她一只手还举着蜡烛,另一只手已经抓起来一只玻璃杯,在何狸迈出门的后一刻,把玻璃杯砸到了门板上。
在然后就听见她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她大骂着,大喊着滚。
然后又是长久的哭声。
何狸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拨通了联合国的电话叫他们叫人来修灯。
最后报门牌号的时候,他向上看了一眼,这扇门的号码与其他楼中的第一位不同,别的大概都是001或0001这种。
慕渝的不是,她的门牌号是三个零,表示她的身份已经被归零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在社会上其实没有任何的一个身份是属于她的。
按常理来说,没有身份的人都已经被处理掉了,联合国认为他们既然没有身份,就不配在这里活着,不管你之前是谁,没有身份就是没有身份。
而慕渝既然能在这里活着并且能得到一个联合国分配的房间,这自然是因为她不同于其他的人,她有一张救命的卡片。
——这是联合国授予的,最高级的一类物品,这张卡片可以永久保留一个编号,也被称之为副号,拥有一个永久编号,也就相当于一生都不用再为了编号发愁。
不用为了工作调换发愁,不用为了每年的考试发愁,更不用为了建设联合国发愁。
这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慕渝并没有使用这张永久的身份卡片,她只是收好之后,一直留存了下来,因此联合国第一次出现了一个bug一样的人物,她的永久身份既没有生效,但是编号又被注销了,联合国因为她那张卡片又不能整死她,只好让她得到一个零号,虽然终身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她也终身不用参加编号排名。
她不是自由的,所以她疯疯癫癫,而她也注定抑郁成疾,最后在漫长的痛苦中死去。
不是只有她没办法,很多人都没办法,很多人想着好好活,但他们一直被夹在空隙里,没法呼吸,他们死不了,所以他们也要在痛苦中死去。
这是他们这样的人没办法决定的事,无论是Alpha,Beta,亦或是从不出面的Omega,他们都没办法改变这个社会。
人类的文明快要完了,注定没有人来拯救这个曾经繁华过的文明。
有人说外面的环境已经恶劣的不行,Omega还是注定受到辐射影响生育率低下。
他们说,人类快要完了。
何狸出了大楼,这对面对面就是联合国总部,他迈着大步,没几下就跨进了联合国的大门。
徽章里镶嵌的芯片被门口无比敏锐的扫描器捕捉到,在何狸正对着的那块显示屏上,属于他二十三号上半部分的灯徐徐亮起,这就代表着他回来了,什么事都有机会被送到他手上处理。
“嘿,023你回来了?”019正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他回来了,快步朝他走过来:“你回来正好,他们ELT的考试批下来分了。真快啊,你是刚回来吧?”
“是的,我刚回来不到两个小时。”他也感慨这批卷子工作也是真的快,让他这么快就出现新的工作了。
“我刚才听到上边通知,好像要去什么什么地方看卷子,进行二次审批,很不幸的是在咱们这边可能会抽掉大部分的人过去,因为联合国规定给我们的二次审批时间要把握在8-12小时,咱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规定。”
“但是也有幸运的地方。”说到重要的地方,019就是一个大喘气。
“什么?”
“幸运的是刚才没抽到我,但是最后人还是不够,咱们漏下的现在要进去再抽一遍。而且还有个大事就是沉光基地那边的寒暑表最近供能好像出了点问题,那边听说已经快万里冰封了,现在都达到零下四十多度了。”
“现在去的话,我估计年终大会的时候还能回来,刚才我去也就是这么两个事,我估计这个修供暖系统的活高低最后得到我手上。”
“行了走吧,抽号去了。”019一脸生无可恋。
【下一章阿晚估计就能出现,这里记不住的配角就不用记,等他们再出现的时候我会再给个介绍的,二位主角要见面了,但是碎嘴子三号019快要遇到大事了,大家且看且珍惜,给大家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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