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风,却总携着钻心的冷。
程绎睨了洛霄一眼,用一贯冷淡的嗓音说:“你的军靴底下沾了东西自己不知道?资料室门前的地板上有未清理干净的荧光物质,大概是不久前某个经过此地的人不小心撒的——虽说这种物质释放的光子能量不是很强,但身为军人,这点观察力还是得有吧?”
洛霄挨了一顿说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最后一句使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一摸眼睛,狭长眼缝里含着的光又清冷了些。
他静默一会,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说:“好吧,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过……将军,你也暴露了自己所站的阵容。”
程绎:“?”
洛霄看到他的反应,满意地勾了勾唇,慢悠悠地接上前面的话:“资料室的地理位置有点偏,开会或调遣基本不会路过这儿——当然,排除将军你喜欢绕远路的可能——闲人吧……没事徘徊在资料室附近干什么?将军,加上你对我的容忍和现在身处此地的你,还不承认你跟我是站在同一边的?”
他分析得有条有理,根本无法反驳什么。
将军负手站在原地,顶着一张棺材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洛霄被瞪得后背发凉,好像怂了般地急忙岔开话题:“将军,没有一个猎食者会明目张胆地站在目标的大院子里聊天。”
说罢,他朝那间别墅一抬下巴,一天不开玩笑就浑身没劲:“狩猎时间可以开始了么?”
程绎心骂面前不就有一个,闻言后迈大步子越过他走到前面,修长的手指隔着手套摸上了门把手。
锁内传来机械转动的声响,“咔哒”一下,将军发扬了与洛霄如出一辙的“归家传统”,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一下便没了影。
洛霄:“?”
不应该翻窗户吗?
这人怎么比他还横?
蒙圈的男孩摸了摸后颈,心情有点复杂。
几秒后,他决定要横一起横,于是也跟着人一起从前门进去了。
有趣的交谈声散去,院子再次陷入死寂。
想必将军人嫌麻烦夜视又好,屋内没有开灯,洛霄摸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开关,还差点一头栽进靠墙的软皮沙发里。
此人非常固执,一脸不甘,又灵机一动地想到这可能是声控灯,于是嗷了一嗓子:“芝麻开灯!!!”
黑暗处传来轻微而克制的笑声。
洛霄:“……”
好家伙。
他不信这个邪,烦躁地乱找一通,每到一处就用力拍一下墙面,好像打架一样。
转到拐角位置,他伸手一拍,发现触感没有那种硬质地的冰凉——温热坚实,且不硌手,有点像……活人的胸膛。
一句话冷不伶仃地砸到头顶。
程绎:“摸够了吗?”
语气听起来像要杀人。
洛霄缩回爪子,仍然嘴欠:“没呢,你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多摸一会儿。”
“我倒不介意把你的手砍下来。”程绎倚在墙上,抱手说。
“将军,你刚才是笑了?”
“?”
一句话被他说出了挑逗的意味,程绎想也不想:“没有。”
“我耳朵灵着呢,听得清清楚楚。”
程绎:“……”
你想我把你的耳朵顺带一起剁下来?
但这个“略带”血腥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程绎吃了哑巴亏,有仇必报 ,当即怼了回去:“某人刚才好像还找不到开关,企图声控来着?怎么,干坏事之前没有把这儿的地形摸清?”
洛霄白了他一眼,注意力果断落在后半句,他分析了一下:“你之前来过这?”
“就一次。”程绎摸了摸鼻子,语气平淡,“老头请我‘喝茶’。”
洛霄“噗呲”笑出声。
程绎一敲他脑瓜,转身走上了身后的楼梯,搁下一句:“你想多了,是另一种‘喝茶’。”
这一击不轻不重,洛霄却有点晕,愣是没品出来到底是哪种‘喝茶’。
他舔了舔嘴唇,跟上了不喜欢说人话的将军。
两人拐了好几道楼梯,终于抵达三楼的主卧。
“老头是嫌自己身体好吗,卧室都设在最顶层?那么大一栋别墅就住了他一个人,果然人老脑子也不好。”
此地活像电影里的鬼屋,走廊窗户设计的位置跟寻常人户不同,不论日光还是月光都很难通过这个角度照射进来,以至于他们上到顶层,光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阴森森的,洛霄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
程绎在洛·话多·副的感慨中推开厚重的金属门,他听了听这些浑话,很想问一句:这也叫大?
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闭嘴,吵死了。”
洛霄乖乖闭了嘴,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眯眼打量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老人,微微一笑,上一秒还在装乖巧下一秒立刻保持不下去了:“将军,绑了还是宰了?”
“善良”的将军无疑选择前者。他从衣兜里掏出麻绳,动作熟练地挽了个绳结,刚想给这位位高权重的总长捆个几圈,后边的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洛霄拉了一把程绎,让他停下,自己又凑过去,独自在床边走了一圈,也闻了一圈,最后发表感言,“这股异香有点奇怪。”
窗户没开,整个坏境呈封闭式状态,房间里还藏着另外一种气味。
程绎微微皱眉,等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从床底捞出一样东西。
洛霄掰开左手上的盒子,举至将军面前:“香薰蜡, 还是特制的,可以除血腥味。”
坏了。
程绎眼皮一跳,伸手检查床上的人,手指隔着手套敏锐地摸到老头腹上凸起的部分,当即一抓,猛然掀开床上的被子。
这间房的窗又有点不一样,偏移了一个位置,月光透过窗子射入房间,光线依然微弱,却正好落在床中央,周边晕开的血色将浓稠的暗染得更加漆黑。
四处没有称手的工具,洛霄好似不怕烫地摁灭蜡烛,又去推开窗户,“啪嗒”一声打了个响指,清新的空气灌入肺腑,他闻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挪回程绎身边,再次使用精神力。异味逐渐散去,刺鼻的血腥味在那一会儿终于蔓延开来,他捂住口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总长的腹部上插着一把刀,人早已不省人事。
程绎垂眸看了一眼,当然不会贸然将其拔出,但他单从刀柄的外观上看,暂时还推断不出是军刀还是厨房切菜的刀——反正哪个都不像。
洛霄将香薰蜡扔到一边,捏起被子又闻了闻。
血还挺新鲜,说明从刺杀发生到他们到来的时间间隔也没多久。
除了胆大包天、能力超群的他和程绎,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干掉联盟的总长?
可能是“鬼”吧。
他解开元帅身上的时间控制,随后又使用了超零。
短短一秒,洛霄敏锐地察觉到老头子还有一息尚存。
他和程绎无声地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轮椅。
怎么说这台四个轮子的机器也是智能,难免会与安防挂上钩。
安全起见,两人默契地拆了这玩意。
除去智能部分,他们用几块扳子和扶手组装了个担架。洛霄又从剩余的破铜烂铁中拎出一个轮子,好心地垫在上面给人……
当枕头。
将军正在搬人,看见这骚货的动作后手一抖,差点摔死总长。
……
次日,一条消息轰动沧幽城的所有人。
联盟总长夜间失踪,轮椅被卸,床毯留血,对外宣告死亡。
……
烛九阴团的专属基地,一个人窝在被冷气吹得凉快的真皮沙发里,懒洋洋地听着面前240寸大的显示屏来来去去播报着一些无聊的事情……至少在他听来,确实挺无聊的。
比如东城有一栋未完工的大楼忽然坍塌,无人员伤亡,但损失惨重;再则,北方一个月内连遭两场飓风袭击,地理专家尤克曾一再强调在西北处的不周山上建造防护林,提议却被联盟屡次驳回。
原因是气候恶劣、大工程和没有必要。
洛霄拿杯喝水的右手一抖,差点把自己呛死。
他咳嗽几声,笑了起来。
没有必要?
不愧是你。
新闻再次轮播到“联盟总长死亡事件”时,他关了这玩意。
“就凭现在的技术,一个人穿着防护服活在零下几十度都不成问题。如果人力不足,机械代替也不错……联盟不会缺钱吧?”此人不仅吐槽能力了得,想象力也挺丰富,“那到时候会不会增大税收?然后什么……欺压百姓……民不聊生……?”
他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敞着两只纽扣,显得肩背胸口的肌肉线条精悍有力,一身标准的夏装却配了个及其突兀的白色手套。
程绎刚回来就被一屋子冷气糊了一脸,又听见这段大言不惭的末日推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看着洛霄一副人模狗样的打扮,心想这人是不是有脑部方面的问题。
他将对准洛霄吹的出风口调高,没好气地问:“你在过夏天还是冬天?”
洛霄一捋垂下的发梢,又举起右手的杯子抿了几口水,不紧不慢地回答:“不知道,两个一起过吧。”
又不说人话。
程绎在他旁边坐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东西:“你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啊。”洛霄想也不想,“咋了?”
“你平常都习惯用左手,今天却一直用右手做事。”
“……”
果然瞒不住。
洛霄抠了抠手套,即便一百个不愿意,最终还是将其摘下,左手掌伸到程绎面前,吊儿郎当地说:“喏,从昨晚到现在还痛着,就是好不了。”
程绎抬眼瞟了瞟,只见那只白皙的左手食指上黑了一块儿,还渗着一点血水,不禁蹙眉:“在别墅弄的?”
“嗯,可能那香薰蜡有毒吧。”
“戴手套干什么?”
“我看着它觉得丑,就随便找了个东西遮一遮。”
“你不会自己处理?”
“懒。我也找不到药在哪……”
他刚说完,就看见程绎一踢下面的桌脚。
底部弹出一个柜子,里面各种各样的药品装了个满满当当。
洛霄:“……”
啥时候放这的?
整我呢。
程绎自动屏蔽他满脸的问号和停不下来的抱怨,抓起他的手进行处理。
“香薰蜡的成分送去化验了没有?”
洛霄尴尬地笑了笑:“没……昨晚我把它丢在一边就忘了。”
程绎“哦”了一声:“我待会去取。”
“我去吧。你刚回来不久,睡一觉养足精神才是正道。”洛霄瞥了一眼他的左手,“不碍事。”
“行。”程将军不是一个客气的人,一口答应下来。他撕了一张创口贴,轻轻包在涂完药的手指上,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房补觉。
洛霄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开玩笑说:“真是熟练。”
程绎刚想走,听到这话后起身的动作完成时间明显慢了半秒。
他说:“可能曾经也有人给我包扎过吧。”
洛霄一愣。
“还有事?”
“……没。”
洛霄安静地目送他转过拐角,身影没入长廊。
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个球儿,他仔细打量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将他从冰冷的培养舱里抱出,声音温沉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要怕,没事了,都过去了”的人。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只是现在……有点变了味。
可能是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吧。
他看向程绎背影消失的走廊,低声念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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