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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被黑暗包围之前,脸颊像是被刺穿一样。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回收所里,又是梦啊,自从能自由活动以后就没怎么做梦了,做梦也是卡泽尔阴魂不散的催促我锻炼身体的场景,是真的阴魂不散。
这次还是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场景,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些位于终末期的病患不见了,陪护人员也没了身影,只有一地的花瓣。我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原来在隔离病房里,真是一个奇怪的梦。我就地坐下,无聊的打量着那层物质,还是一样的厚,很有质感。我站起身来,用手戳了戳,没什么反应,太无趣了,我转身向对面走去,想靠着墙等着梦境结束。还没等我踏出第一步,背后就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外面的花瓣正在向我刚戳过的地方涌去,不可思议的,它们穿破了那层物质,但是只有一片花瓣成功进来,其余都挤在那里,互不相让。那片花瓣朝我飘来,我想躲开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我眼睁睁看着那片花瓣离我越来越近,它极有可能贯穿我的脑袋,反正也只是梦,死了大概也醒了。那片花瓣以极慢的速度向我靠近,时不时打几个转,就像那些舞台上身着华服的女子起舞。那片花瓣最后只是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碰,就化为光芒消散了,好似落下的轻吻,但它是冰凉的。那股凉意越来越不正常,我看着物质上反射的自己脸上抽出了藤蔓,我尖叫起来,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胸腔像被挤压一样,不能呼吸了。
越来越疼了。
疼到昏厥。
窒息感。
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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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尖叫着醒来的,脸颊疼痛不止。窒息的感觉还未散去,我大口呼吸着空气。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我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现在看来我是满脸的汗了。
卡泽尔拍打着我的背,引导着我放慢呼吸。我渐渐平静下来,眼中的惊恐依旧波涛汹涌。
“我这是怎么了?”我盯着卡泽尔的眼睛问道,里面的神情异常冷静,我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晚上我送你走,到那边再说,别问。”卡泽尔丢下这句话就披上大衣出去了,只留下颗糖在我手上。那是我平常最喜欢吃的糖,我把它紧紧纂在手心里。不好的预感已经占据了我的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去思考这番话的含义。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再次入睡,也不敢弄清我到底怎么了。任由脸颊的皮肉被刺破,带刺的藤蔓抽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在我眼前扭动。
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是玻塞薇啊。
灾祸看起来也不是乱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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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风很大,夜色很深。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只点亮了那张小小的方桌和卡泽尔的猎枪,其余地方是无尽的黑。月光在猎枪的枪管上流动着,很是刺眼。我想起了上次的尴尬境遇,我没有想错,这把猎枪是可以结束生命的,不是那时候,而是现在。猎枪的主人什么时候才会醒悟呢?
我在黑夜里思考着人生,其实就只是估算着自己的终末期。说实话,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被藤蔓侵蚀,身体千疮百孔,所有的疼痛都只能憋在心里,因为口腔早已被藤蔓填满,————我不想变成那个丑陋的样子。我倒是希望有人能够给我来点爽快的,比如给我一枪什么的。
卡泽尔能帮我这个忙吗?我不禁想到。我的生命是被他挽回的,送走对他来说也不过像摘下路边的一朵花一样简单吧?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他是个好人,我不能连累他。
浓稠的黑夜污浊了月亮,唯一的光亮就此被抹去。
藤蔓已经围住了左脸颊,我还能说话。等卡泽尔回来以后,就这样办吧。不,不行,枪声太吵了,会把邻居们吵醒的,卡泽尔说过他不想被投诉。我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咦,我为什么会哭呢?不是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嘛?不是马上会见到我的父母了吗?
我为什么会哭呢?
为什么呢?
握紧拳头,我才想起手上还有一颗糖,是卡泽尔留下的。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是因为他啊。不知不觉间,我和他的羁绊竟变得如此深厚。
我不想离开他,我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离开这个我和他的命运开始纠缠的地方。
我剥开糖纸,糖还是一样甜,心里的缺口却越来越大,它在分崩离析,落下的碎片化为尘埃,在风声里散去,再也不回来。
卡泽尔是个好人,也是个坏人。
他给我二个家,也占去了我心里的一大片位置。
所以,我得出最后结论,我不应该拉他下水,他应该留在这里。他还要去森林里潇洒,他还要去阳光下午睡,他还要连同我的份在这里活下去。
所以,我一个人走掉就好了,我才不要和脸上有刀疤的人一起上路。刀疤太吓人了,我会被吓哭的。
我拭去了泪水,把糖纸叠好放在枕头下面。我很开心,一种莫不可言的开心。
我闭上了眼睛,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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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泽尔回来了,他背上猎枪,把我抱了起来,把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熟悉的姿势,耳边好像又传来糖果的碰撞声。我们走了很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去往森林的路。路途还算顺利,唯一的不足就是我和卡泽尔一句话都没说。
我很清醒,其中有一部分是疼痛的功劳,我自己也不想最后和他告别还迷迷糊糊。
卡泽尔的脚步停下了,看来我们到了。目的地是一座小木屋,卡泽尔用脚踢开了门,抱着我走了进去。里面很暖和,看来他的主人已经提前点燃了火堆。
卡泽尔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开始擦拭猎枪,旁边还有一盒年代久远的子弹———纸盒上布满黑点和裂痕。里面的子弹还能用吗?我开始怀疑。
“你没睡吧,奥罗司。”卡泽尔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嗯。”
“你都知道了吧。”他说的是肯定句。
“嗯。”
“......”一阵沉默,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能扣下扳机吗,对着这里?”我用手指了指我的额头。
“......”又是一阵沉默。
我直起身子,坐在床上看着卡泽尔,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火焰在他的瞳孔里不安的乱窜。
“我不想苟活到终末期,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你能扣下扳机,对吗。”我极其肯定的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卡泽尔那么紧张,他的手在微颤。我走下床,从他手中拿出猎枪,他并没有制止我。我又拿了一颗子弹,那颗子弹已经被岁月磨损的不再美观,上面生满了铁锈。我摸索着把子弹装进猎枪,然后把安全栓打开,在某处缠上了一根丝线,让枪口正对着我的眉心,扳机就在卡泽尔的不远处。
“给我个解脱,求你了,卡泽尔。”我乞求着他,他只是看着我,我从他的玻璃体上看到了我吓人的面貌---藤蔓还在不断延伸,玻塞薇已经悄然开放。
“我做不到...”那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假装向前跌去,卡泽尔想去扶我,他碰到了我设置好的陷阱,他的身体压断了丝线,扳机被扣下了。
锈蚀的子弹带着风和火光向我奔来,卡泽尔慌张的表情在火舌的舔舐下真是可笑。
“砰!”子弹打中了我,稍微偏了一点,穿过我的胸膛,白衬衫染上了大片的殷红。
很疼,但是一股暖意钻上了我的喉咙。体内的藤蔓开始躁动起来,我的五脏六腑被挤压着,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血在向外流逝,力气也在慢慢流失。卡泽尔跪下来接住我,他在哭,真难得。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好暖和。我想用手帮他擦去眼泪,胳膊却像被灌了铅似的,十分沉重。
我只能望着卡泽尔,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一些音节,能被听到的只是血液卡在喉咙的声音。
“别哭了,再哭就要穷了,就没钱买糖了。”
铁锈味在我嘴里漫开。我的嘴微张,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卡泽尔的衣服。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卡泽尔和我的回忆在眼前展开。原来人死之前真的会看到回忆,但只有我和卡泽尔的回忆,这可真是奇怪。
他在我心里究竟占了多大的位置呢?
看来,他没有漏掉一处,全盘侵占了我的心。
“我还想吃糖。”
我的眼泪和他的交融在一起,和鲜血汇在一起,
“我....a.i...n”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愿他的笨脑袋能听懂,然后连同我的分一起活下去。
视线开始模糊,干柴燃烧的声音也变得朦胧。卡泽尔嘶吼着,但没有任何声音。
我这是快死了,我还想最后看他一眼,但是意识的涣散阻止了我。
能被我爱的人拥抱着离开世间,我好幸福,如果能吃颗糖,那就更幸福了。
要是他能笑着送我离世,
再点一下我的额头,
让我最后一次感受来自他指尖的温度,
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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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克里斯汀,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啊?”面容和善的老人询问道。
“曾祖母,是糖哦,我在森林里的一块墓碑上拿到的,但是它们已经化掉了,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好丑哦,不过好吃就行啦。”小克里斯汀抱怨道。
“可能是放下糖的那位先生握了很久吧,小克里斯汀,这样做是不对的哦,那颗糖是给另一位哥哥的,下次就不要拿啦。”老人笑着对她说。
“知道啦——”小克里斯汀话音未落就不见了身影,可能是找她的小伙伴玩去了,糖纸还飘在半空中。老人捉住那张糖纸,依旧是微笑。
“看来卡泽尔先生还爱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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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一座墓碑旁开放着玻塞薇,冰蓝色花瓣散发着幽幽的光,藤蔓在阳光下舒展着身体。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藤蔓快速缩回地下,警戒着来者。
“奥罗司,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糖。”卡泽尔坐在墓碑前说道,男人拿出了他在口袋里的手,手心里的糖已经开始融化,不过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将糖纸展开,然后把糖放在墓碑上,点了点遗像上少年的额头。阳光在融化的糖果上流转。
“我的温度,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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