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不仁

2200年元旦前夜，中国华北地区一座新兴城市内，沈羿打开了家门，屋内漆黑一片，借着手腕上的能源表发出的微弱的光，沈羿熟练地换下了鞋子，穿着脏外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黑暗中，沈羿双手捂着脸，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一声长叹，仿佛标志着这一整天的疲惫已然过去，他又将获得一整晚的休息，虽然明天又是辛劳的一天，但起码现在可以不去想那么多。

沈羿用手顺势抹了一下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脱去了外套，走到了窗边的单车旁。他将手腕上的能源表在单车的车把上刷了一下，“滴”的一声，单车的车把上，车轮上分别有几个LED小灯亮了起来，能源表上显示出了一行字。

“用汗水换取生存！——Welcome~shen！”

沈羿跨上了单车，将阻力调到了最大，缓慢的瞪了起来。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单车发出的呜呜的摩擦声，和沈羿大口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沈羿将目光投向窗外，对面的大楼里也有几扇窗透出了单车的光。每天晚上沈羿蹬单车的时候，对面的那几扇窗也会在这一时段透出光来，车轮上的小灯随着车轮的转动变成一个个光环，每隔几分钟就会变成另一种颜色。沈羿最喜欢灯光变换的时刻，那一时刻光圈会变成彩色，沈羿觉得这种彩色是一种活力，一种他的生活中难得见到的活力。每天沈羿都会数一数对面大楼里单车的数量，这会让他觉得还有其他人和他一样，能让他心里的寂寞感有些许减少。

三十分钟后沈羿看了看能源表，上面显示今天单车的发电量为5资源币，加上他之前的余额一共1704资源币，付完下个月的房租还能余下几十。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每晚都坚持蹬发电单车了，他为自己付出辛劳而换取的资源感到欣慰，于是他将手表放在照明开关上刷了一下，并将照明亮度调到了最低，房间里立刻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手表上显示“照明用电，0.8资源币/h”。上一次他在夜里开灯还是带琳琳回他的公寓的时候，那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尽管他将照明开到了最大，这整个楼区很少出现的那样明亮的房间，但琳琳还是因为洗澡的水温不够舒服而抱怨。

就在沈羿沉浸在昏黄的灯光下昏昏欲睡的时候，手表发出了震动，随之而来的一阵甜美的音乐，这段铃声是沈羿的女朋友赵琳琳特别为沈羿设置的，是她最喜欢的音乐，当然也是她来电的专属铃声。

“嗯？”刚运动完的沈羿嗓子有些哑。

“你在哪？在干嘛？”赵琳琳的声音清脆且甜美。

“嗯，我在家呀。”沈羿立刻清了嗓子，用明快的声音回话。

“又在蹬你那个破单车了吧，哼。告诉你，12点前到广场来，否则后果自负啊！哦对了，洗了澡再来，不然臭烘烘的不要来见我！”

“啊？什么？我……”沈羿刚要说些什么，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沈羿摇摇头笑了，心想这丫头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洗个澡再加上车钱，今天的单车算是白蹬了。于是沈羿用冷水迅速的冲了一下身上的汗，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就跑出了门。

英雄广场，全市唯一一个公共广场，大战期间的产物。大战期间，在人们最最狂热的那段时间里这是每个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每一个在战争中英勇牺牲的人都会在这里被祭奠。然而在战争结束后，人们发现这场毫无意义的愚蠢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只有灾难，人们不仅痛骂战争，而且连这座当年为了纪念英雄的广场也饱受诟病，甚至有人提出要拆了它，而另建一座纪念和平的广场，但最终还是因为需要节约资源而作罢。可能正是因为它颇受诟病的原因，本市的人都只称它为广场，而且只有这一个广场，大家也都不会认错。

沈羿到达广场的时候是午夜11点40分，他下了电动汽车，并用手表支付了3资源币的租赁费用后，便四下里张望，寻找他的女朋友赵琳琳。正当沈羿四下寻找时，一双柔软冰凉的小手从沈羿背后的衣服下面伸到了他的后背上，沈羿被冰的“啊”了一声，随后转过身拉住了赵琳琳的手。

“你吓了我一跳！”沈羿一边握着赵琳琳的手一边笑着说。

“你怎么才来，我的手都冻僵了。”赵琳琳抽出被沈羿握着的手，拍了他一下，随后又将手放在沈羿的大手上，让他捂着。

“这么晚叫我来这里做什么呢？”沈羿盯着赵琳琳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今晚是跨年夜，你都不主动来陪我跨年，我要男朋友干嘛？”赵琳琳甜美的脸蛋马上拉了下来，手用力从沈羿的手里抽了出来。

“哦，实在是我的错，我忘记了。”沈羿赶紧道歉。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与其这样不如我们早些分手算了！”赵琳琳二话不说扭头就向沈羿刚刚来时坐的单人电动汽车走去。

沈羿没有想到她这么突然的举动，伸出手去拉她却没有抓到她。赵琳琳丝毫没有犹豫的钻进了单人电动车，咣的一声，将门关上了。要不是沈羿拉她的手及时收回来，一定会被门狠狠的夹一下。

“对不起，是我忘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沈羿拍着车窗，向里面的赵琳琳不断地道歉。

赵琳琳并没有向窗外看一眼，迅速的将手腕上的能源表在车前的仪表盘上刷了一下，接着在显示屏上随意点了一个地址，车子倏地一下开走了，剩下沈羿在后面的街上孤零零的追着。

沈羿跑了几十米后，缓慢的停了下来，刚刚蹬完最大阻力的单车的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他一个人在黑暗的街道上停了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回想起今天白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和刚才与赵琳琳的不愉快，沈羿心里说不出的苦楚和委屈。他低下头，额前的一滴汗水吧嗒一声滴在了寂静的马路上。沈羿开始后悔，他后悔没有想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开始后悔每天从事如此繁重的工作，而忽略了她女朋友的感受。但是沈羿没有办法，他只有每天拼命的工作，出卖自己的身体，才能维持每天的开销。这样想着，他开始怨恨自己，但是又不知道该怨恨自己什么。

是自己不够努力吗？ 不！

沈羿每天的工作量要比身边的人都多。

那么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吗？ 当然也不是。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工作都是由政府统一安排的，像沈羿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做自己擅长的事？即使父亲的老战友是大学的校长，也只能让沈羿在学校里做一个普通的历史老师，下班后让沈羿负责学校的安保工作，已经是非常照顾了。沈羿感谢老校长，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能给一个人安排一个兼职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个时代资源是极其宝贵的，这也意味着工作机会更加宝贵。

沈羿一个人在漆黑的街上走着，他本打算走回公寓去，可是又不忍心让琳琳一个人就这样生气走掉了。于是，沈羿抬起手腕，对着能源表说了一声“打电话给琳琳。”

电话铃响了十几下，终于，对方接起了电话。

“如果再过十分钟，你还不打来电话，你就休想再见到我了。”电话那边赵琳琳口气强硬，但沈羿能听出来，赵琳琳已经不再生气了，只是她还需要一个台阶下。

“好了，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吧。”沈羿尽量使自己的话语变得温柔体贴。

“要我原谅你也行，我现在在“纵情一夜”，我要进去吃好吃的，你20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原谅你。不然你再也别想见到我！”说完，赵琳琳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沈羿再次给赵琳琳打电话，便始终是对方不方便接听了。

沈羿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坐进了一辆单人电动汽车，将目的地设在了“纵情一夜”，并选择了快速到达，手表上显示——请谨慎使用快速到达功能，此次乘车将消耗35.6资源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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