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真正的天妖（下）

“呜——”

这时候，一阵阴风卷过，年轻道尊与女子皆是打了个寒战，而后一同行礼，恭敬道：

“见过大长老。”

仍旧是一身黑袍的齐羽重披头散发，周身气息有些紊乱，但终归还是在可控范围内波动。

刚刚被姜落天的灵魂力量反噬，让他险些崩溃，一身魂气修为差点没有保住。

现在经过调息，虽然大脑仍旧隐隐作痛，但是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狼狈样子了。

看着面前的二位道尊，齐羽重慢慢收敛气息，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年轻道尊的脸上。

一缕淡淡的银灰色气流被齐羽重握在手心默默感知着。

年轻道尊不敢多言，他这半边脸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刚刚被那奇怪的长剑刺中了一下。

但是因为自己反应迅速，那一剑并没有刺破皮肤，自己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大长老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年轻道尊不敢多眼，只得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齐羽重的下文。

这位魂启圣君喜怒无常，万一自己做点什么惹得人家不高兴，一巴掌被拍死怎么办？要真是这样，哭都没地方去哭。

好在齐羽重没有拍死他，在感知了一会儿后笑道：“狡诈的小子，竟然能想到这么有趣的办法，可惜他不知道，他的道兵也是有灵魂的，既然有魂，又怎么逃得过老夫？哼！”

拽过年轻道尊的衣领，齐羽重突然伸手一指，指向了前方大树下方的矮草丛：“那里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小洞，你看看是也不是？”

年轻道尊领命，上前查看，扒开湿润的草丛，果然看到了一个很隐秘的洞穴。

他心中好奇，伸出小拇指向下捅了捅，却很快摸到了底。

就这么把手指头插在地面，年轻道尊回身道：“大长老，确实有个小洞，只不过面下是实心的。”

齐羽重闻言冷笑一声，对他说道：“你不是土属性的吗？究竟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堆砌的一探便知。”

年轻男子没有二话，将真气汇集于小拇指尖，“噗”地一声真气毫无阻碍地透过地底深入了下去。

“大长老，真的是假的……”年轻道尊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究竟是何等诡异的能力啊！

齐羽重没有理会他，反而阖起双眼，细细感知。

只要是诞生了神识产生灵魂的，不管是野兽还是器物，都会有灵魂波动，而七星朝月剑虽然只是拥有器灵，却仍旧能被魂属性的拥有者齐羽重所探查到。

魂属性，就是这般灵活多变、诡异莫测！

“向东一里地后钻地，他们藏在地下十里的位置，那里的地层压力很大，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应该也难以深入了，你去把他们逼出来！”

齐羽重的声音冰冷，仿佛有着无尽的恨意，催促年轻男子道。

年轻男子依言来到此地，深吸了一大口气，便开始调动起土地中取之不尽的土属性元力。

而此时的姜落天，抱着老三盘膝坐在洞府中，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在接收极光留给他的最后一切。

那是一段段影像，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在观察着一切。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极光被他的母亲所遗弃在赌命山中的一个小山坳中。

寒冷的冬日让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瑟瑟发抖，也正是那时，他张开了自己的眼睛，闪烁着夺目金光的眼睛。

极光被一个在雪地里奔跑的少女救下，带回了家中。

在那个温暖的小房间里，姜落天看到了年轻时的狼猎，那个救下极光的小女孩，是偷偷跑出云清宗的清秋……

姜落天就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极光的一生。

放归山林、偶识青枝、灵智微启、投效大炮、争夺妖丹、兄弟反目、遇姜落天、气运加身、统领外围、进军深处、倾心雪云、苦苦求爱、讨伐妖王、老妖现身、借道碎骨、索要圣旨、成为父亲、派兵驰援、千人布阵、万人剿妖、舍身融道……

在短短数秒内，姜落天看完了极光的一生，他知道这不是极光的记忆，这是依附在极光身上的妖族气运看到的一切。

“落天。”

长长的叹息声在脑海中响起，姜落天急忙调整神识看向那栖居在神识中的淡金色小球。

极光的身影缓缓浮现，有些虚幻，也有些暗淡。

“我在。”

姜落天知道这段影响是极光留下的残念，但还是忍不住应了一声。

极光的残念对着姜落天的神识微笑，轻轻开口：

“落天，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最后关头赶到，所以提前留下了这一缕神识影像给你。”

“两万多人的阵法，大齐可真是看得起我啊，我可能撑不到邪魔灭亡的那一天了，这个执念，我想交到你的手里。”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我对境外邪魔有着那名深的敌意呢？我又没见过他们，唔，如果那只被你小子引到我家的璨骨烈炎猴不算的话。”

“直到今天融入妖族气运，我全部明白了，其实哪里有什么金眼彪一族啊，我的诞生就是妖族气运的杰作。”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是妖族气运将自己切割出一小块打入无数雌虎体内，最终诞生并且活下来的就是金眼彪。”

“说到底，我本身就是气运化灵，哈哈，没想到所谓气运之子还是真的。”

“妖族气运是天道意志的一部分，所以它对于来自天外的邪魔有着本能的抵触，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我。”

“邪魔来自天外，很惊讶吧？这也是我刚知道的消息，以前我也认为它们在三关之外，所以叫境外邪魔，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他们来自天外，所以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妖族，都是真正的外来者！”

“当然，我这辈子没有机会看着它们被彻底驱逐了，妖族的希望不在我身上，在老三身上。”

“哈哈哈，你小子就偷着乐去吧，妖族气运之灵是你儿子，哈哈哈……”

“不开玩笑了，老三确实是妖族气运的真正宿主，金眼彪的一切诞生条件它都符合，只是与我不同的是，老三的诞生是强行剥夺了我体内的气运之力。”

“其实这种情况不应该出现的，但是雪云却是妖族气运的另一个极端，厄运。”

“在境外邪魔出现后，原本内斗的皇庭气运与妖庭气运不再互相倾轧，而是拼尽全力对抗外族入侵，所以妖族的厄运也不再拥有绝对宿主，除了点睛雪云虎这一脉。”

“要知道，没有绝对的正义，但是有善就必须有恶，为了平衡同仇敌忾的人、妖气运，点睛雪云虎应运而生。”

“所以雪云实际上并不是纯粹的妖族厄运，实际上，她的体内所承载的是人类和妖怪的气运，或者天下间所有的厄运中凝聚出的，所有的——恶。”

“所以雪云无法像我一样以身殉道，在将厄运纳入体内后更是可以仅凭一个动作影响道尊强者，因为，在她体内的，是天地间所有的厄运。”

“可能你会疑惑，为什么厄运这么弱小，其实不然，在外敌环伺的今日，整个世界的气运都在对抗邪魔，所以厄运虽然需要存在，但却必然会被压缩到对世界影响最弱的程度。”

“扯多了……”极光的虚影露出尴尬的微笑，扬了扬爪子继续道：“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些……”

“落天，你要知道，金眼彪气运昌盛，不会轻易死亡，而我今天死翘翘除了雪云的影响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一直积聚在我身上的气运有了新的宿主。”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我就释然了，因为我的死在所难免，我必须要归还体内残存的气运，回返到属于我的位置，而老三，这个瘦弱的小鬼，才是真正的天妖！”

“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老三，嗯，别忘了给他取个拿的出手的名字来。”

“我决定先将妖族气运转移到她的体内，至于厄运，就先封在雪云的身体里吧。”

“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已经和雪云商量过了，你不必太过忧心。”

“气运的威力你也见过，在最初觉醒的时候会让妖怪的修为突飞猛进，所以这三年你一定要把老三培育成材。”

“等到她的实力达到临界点之后，你去寻找雪云封存的厄运，到时候天底下最强大的两股气运彻底融合，定会直接催生出一位新的妖族领袖。”

“这是兄弟最后的托付了，千万不要小看境外邪魔的力量，融回到气运之中的我很清楚，那是一股足以毁灭我们的世界的恐怖力量。”

“落天，千万不要为我报仇，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你就带着老三走，不要不敢拼命，身为妖族气运的真正宿主，就算你死了他也绝对不会死……哈哈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妖族的未来，今天我就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

“一定记住！邪魔才是真正的敌人，切记！切记……”

极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就好像是信号不好的影像传输：

“落天……你不是妖族，可却要为……为我们付……付出这么多……”极光的声音带着哽咽，让姜落天心头微微震动。

就在极光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充满的嘲讽的笑声再次响起：

“可老子就是这么——心安理得！”

“哈哈哈哈哈……再见了！我的兄弟。”极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个滴溜溜的妖丹在姜落天的识海中轻轻转动。

“呵……这家伙，都死了还跟老子开玩笑……”姜落天的神识波动十分剧烈，伸手抓向极光消失的角落。

雾隐洞府内，盘膝坐在地面的姜落天早已是——

泪流满面。

神识瞬间回归本体，姜落天压抑了半天的心情骤然爆发，一把抓过老三紧紧搂在怀里，这个刚强坚毅的男人猛地站起，而后又好像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跪在地上，一拳轰击得整座洞府巨颤不止。

刹那间，泣不成声。

许久。

姜落天松开老三的脖子，看着这满脸尽是恐惧之色的小家伙，手掌翻转，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金光闪闪的妖丹。

这是来自金眼彪转世传承的内丹，也是融入了妖族的滔天气运的封印。

“咻！”

金丹触碰到老三的瞬间，便完全融入其中，让老三的身体不断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九色霞光浮现，老三惊叫连连，那宛若山洪暴发般的恐怖气运之力咆哮而出，眨眼间充斥在整座雾隐洞府之中。

天妖——现世！

比之前的极光不知强大多少的气运之势让老三惨叫连连，四只小爪子不断蹬踹着。

妖丹融合的时间很短暂，很快便收敛了光华彻底融入老三的体内。

来自转世传承的天赐妖丹中蕴含的无上妖力，与妖族的所有气运之力全部在这一刻融入了这只小兽体内。

天妖成型！

光华喷吐之间，老三昏睡了过去。

姜落天抱着呼吸均匀的老三，眼中泪光涟涟，轻抚着小家伙柔顺的毛发，他似乎心头有无数的愤懑想要发泄出去。

放下怀抱中的小兽，姜落天捂着头颅癫狂大叫，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他的灵魂。

胸口的兽齿项链热气蒸腾，暖洋洋的道韵融入他的识海，修复着他的灵魂。

“啊——”

一声尖叫过后，姜落天一把拽下脖颈上的兽齿项链，那炽热的光辉炙烤着他的手心，丝毫不能让他冷静半分。

他的好兄弟死了，回归到了什么气运之中！

极光说他的死完全是因为天命使然，他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老三身上的气运完整，保证这唯一一个幸运与厄运交融的小生灵的存活。

“都……都是你……”姜落天咬牙切齿地看向脚下沉睡的老三，右手上血光连闪。

“不……不是你……”恍惚间，姜落天似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闭起血红的双眼。

“是气运！狗屁的气运！”姜落天疯狂地捶打着洞府的地面，流出的眼泪瞬间被满身的热气蒸腾。

他很愤怒，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对谁去宣泄心中那无边的愤怒。

极光已经不在了，刚才的灵魂虚影就是他最后在世间所留存下的一切。

无论姜落天此时再怎么恼怒、怨恨、悲愤……极光，都回不来了。

“我，我好难过——”姜落天抱头痛苦，胸口的兽齿项链散发出炽烈的赤芒，抚慰着他心中的憋闷。

“滚开！”

一声悲愤交加的暴喝响起，姜落天一把扯掉兽齿项链，他现在不想去理会什么灵魂压制，不想去在乎什么失去神智，他想要发泄，想要痛哭一场，想要大杀一番。

“大！齐——”

姜落天跪在洞府中的白玉地面上，仰天狂啸不止。

“咔嚓……”

道道裂纹在兽齿上蔓延而出，转瞬间遍布整根兽齿，而后，这无坚不摧的兽齿竟然“啵”地一声，化作漫天粉末消散。

“啊呜……”

奶声奶气的哈欠响起，老三翻了个身，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颗与寻常幼虎截然不同的尖利长牙。

姜落天自然是没心情去理会老三的变化的，他只觉得取下兽齿后，自己的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双眼再次恢复疯魔般的血红色，姜落天瞪着双眼抬起右手。

“嗤——”

好像什么漏气了似的声音响起，姜落天只觉得右臂轻松了许多，原属于火元吼的经脉瞬间点亮，一只剽悍巨虎在他背后巍然矗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

伴随着这声威势无两的虎吼，右臂上七十二条经脉骤然亮起耀目的光芒！

火元吼——圆满！

“嗡——”

鬼袭嗡鸣声不止，这把吸饱了血气的匕首在这一刻竟然不再血红，而是辉映着漆黑色的诡异幽光。

“以邪神之情，动邪神之灵，达成。”

依旧是那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的男声，在胸口沉寂了两年之久的纹身空间传来毫无感情的意念波动。

这一道意念直击姜落天的灵魂，让他的身体禁不住微微一颤，那股寒冷至极的势，好可怕。

情绪失控的姜落天瞬间被遏制，整个人好像木偶般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目无光，两眼失神。

此时，他的眼中呈现的是另一幅场景，那是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看到了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

在无边无际的怪物中，一道耀眼的血红色光芒在中间飞速蔓延着前进。

视角拉近，他看到了。

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残肢断臂；看到了那冰冷到不见分毫感情的杀戮机器。

最后，他发现，那人，竟是自己。

“姜落天”手持一柄三米余长的宽厚巨剑，在万军之中挥舞，每次剑起剑落，必定会带起无边血气与漫天的人头。

冷冰冰的杀戮场景重复在姜落天的眼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气在“姜落天”身畔不断爆发。

不知过了多久。

暗淡无光的天空终于透过一丝光明，“姜落天”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踏在成堆的尸体中凝望着天边。

没有雀跃、没有愤怒，不带有一丝感情的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尸堆上，等待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

无边无际的怪物再次出现，“姜落天”在先前的尸体高山上一跃而下，挥舞着巨剑再次赢了上去。

安静、冰冷、血腥、残暴……

杀戮，仍在持续，那无数诡异的狰狞怪物就好像杀不尽一般，越杀越多，直到姜落天的神识即将崩溃，那道人影才终于将所有怪物斩杀殆尽。

他扛起巨剑，飞向天边那道已经开阔了许多倍的光芒之中，隐约间，姜落天看到光芒内的世界。

那是与这方怪物世界完全相同，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土地，希望的背后，仍是绝望。

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忽然拄着句剑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刹那，姜落天听清了，他说的是：“继续——杀。”

“轰！！！”

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交织，姜落天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一般，但却没有像领悟血袭时那么出神，而是冷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段觉醒，领悟鬼袭三式之——影袭，第三式触发条件开启成功，第三式——破袭，以邪神之志——触邪神之心。”

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胸口起始直插大脑，姜落天轻轻点了点头，将神识沉寂，进入到纹身空间之中。

幽暗寂静的空间，与两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中央祭坛上的光点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猩红色的光点代表血袭，乌黑色的光点代表影袭。

姜落天现在只觉得自己异常冷静，简单回忆了一下刚才所见所感便离开了空间。

内心毫无波澜。

暴动的情绪已经被影袭带来的平静彻底压制，随着右臂七十二条经脉的解封，姜落天心中的愤懑也少了许多。

正在此时，雾隐洞府突然晃动了起来。

姜落天迅速跳出纹身空间，却收到了来自七星的焦急意念：“被发现了！”

感知到这个消息的姜落天瞳孔猛然收缩，他知道自己已经深入地下五千米了，这个深度是怎么被发现的？！

“七星，快……”话说了一半，姜落天突然手扶额头一步踉跄，冰冷的触感直击灵魂。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只觉得自己僵硬无比，影袭带来的肉身与灵魂的反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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