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荆棘地狱（下）

“妖物猖獗，食我弟子，杀我道师，今日便叫他们血债血偿。”齐远平手持齐远寻留下的震钢矛振臂高呼，下方，是准备出征远烁井林的一万道师道徒。

远烁井林，这是齐远威的父亲作为掌门时定下的名字，这片原始森林自千年前便是当初的“齐国”领地，在秦家一统之后，被封给了大齐。

其实不仅仅是大齐，像大韩的归巢水库、大楚的药谷、大秦的水云碧波潭等等，都是朝廷封给这几个大门派的固定封地。

最开始远烁井林叫作野山林，后来野山宗崛起，前任老掌门为了避讳，这才改名作远烁井林。

这片原始森林一直以来都是大齐弟子的历炼之地，在大齐的刻意控制下，从未出现过什么强大的妖物。

可是就在不久前，一队进山历练的道徒却遭遇了妖群的袭击，除了两名带队道师外无一生还。

最初齐羽重还没把这当一回事，虽然远烁井林相对安全，但毕竟是老林子了，危险性还是有一些的，所以死了些道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自从那次左道师回来后，后续进入远烁井林历练的队伍就经常出现被全灭的情况，直到第七支队伍中的一名道尊强者逃回大齐，齐羽重才真正意识到，远烁井林，可能出事了。

根据这位道尊强者的描述，再加上左道师和红脸道师的侧面印证，利害大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的齐远玄立刻猜出了那为首的大鹿妖的身份。

正是当初在南部的那头圣灵仙鹿妖将！

经过一番分析，大齐的决策层一致认为这次妖群的出现不是偶然，应该就是为了寻仇而来。

齐远玄不知道他们远离故土来此寻仇的底气是什么，但平白无故折了近百位道徒，还是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故此，经过商讨，齐远玄决定派四长老齐远平带万人进山除妖，反正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再加上不在血渊战场范围，想必惊鸿想管也无能为力。

这才有了方才齐远平振臂高呼的一幕。

作为新近崛起的药生殿丹师，更是掌握了能够祛除圣灵仙鹿汲取副作用的灵丹的姜落天，被委派为随行药师，直接听从齐远平的命令。

当天下午，这足有万人的长队便抵达了远烁井林。

“保持警惕，外围由道师布阵，两个时辰一轮换。”齐远平在那场战斗中丢了一条手臂，但一身实力却并没有削弱多少，在道门之中，他仍是一位值得认真对待的道君强者。

“极云药师，你紧跟着我们兄弟。”被委派贴身保护姜落天的齐烁兴和齐烁厉异口同声地说道。

“定然不会给二位公子添麻烦。”姜落天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唯唯诺诺地道。

面上毕恭毕敬，可姜落天的心里却是了开了花，当初在极光雪云域他和绝吠以二战三却只宰了一个齐烁彷，而如今自己实力飞涨，一打二……不过分吧？

齐远玄的意思应该是借着保护自己的由头，让这两位公子哥处在队伍的中间，可你绝不会想到极云就是姜落天，齐远玄啊齐远玄，你这是在把他们往火坑里推知不知道！

随着大队伍行进了半晌，姜落天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也不知这些妖怪在何处藏身。”

齐烁兴和齐烁厉也有些不耐烦，当初进军南部都是直接开打，可这远烁井林明明是自家地盘，却找不到任何妖物的踪迹，是在是憋气得很。

“娘的，野山宗那群缩头乌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在一个月前封山了，要不然我大齐一声令下，就那个狗腿子门派还敢不从？”齐烁兴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恨恨道。

“不要慌，说不定一会儿就……嗯？”齐烁厉微笑着回应，但很快便自己停下了话头，变成了一声轻咦。

顺着齐烁厉的目光望去，姜落天眉头微蹙，脚下极泉寒水爆发，飞快地奔向东面骚乱的人群。

“好狡猾的妖怪，竟然趁着道师换班法阵薄弱时进攻！”感知到东面发生的危机的齐烁兴愤愤不平地道。

齐烁厉眼中瞳孔化作如蛇般的竖瞳，轻轻颤动了两下：“别抱怨了，这些妖物也不傻，想来之前的几个时辰是在观察我们的道师换班频率，现在我们应该跟上极云。”

“极云？嗯？这家伙什么时候跑了？”齐烁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身一抓，却抓了个空。

“快跟上，他去救人了。”齐烁厉一扯齐烁兴的衣袖，同样化作一道残影追向了姜落天。

此时的姜落天彻底进入了医护人员的角色，不断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之中，救起一个又一个受伤的道徒。

“布阵！道师顶上去，道徒们把术法都给我用出来！你们没吃饭吗？布阵！布阵啊！”

齐烁厉赶到事发地的第一时间便接任了指挥官的位置，高声下达着一道又一道命令。

而九子齐烁厉下令的同一时间，一道灿银色的影子也在半空中飞速掠过，向着东边出事的地方激素赶来。

是齐远平！

早在队伍被妖群偷袭的第一时间，作为唯一的道君强者在前方开路的他便冲了过来，但即便如此还是难免有了些死伤。

当他赶到时，妖群已经退走了。

“这……”齐烁厉怔怔地看着一击即走的妖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从慌乱中重新调整好阵型的道师道徒们面面相觑，同样有些茫然。

这一次偷袭，不过死伤百余人，在爆发大战之前妖军便迅速撤走，可这样的小股袭击作战又有什么意义呢？

齐远平单臂提着震钢矛，咬了咬牙道：“原地休整。”

“这是为何？怎么不追？”刚刚赶到的齐烁兴皱眉问道。

齐远平拄着震钢矛打开水囊喝了口水道：

“这群妖的统帅十分狡猾，懂得以逸待劳的道理，我们大军急行至此又搜索了数个时辰，早已是人困马乏，他们以完好的状态袭击我们，目的就是不让我们有休息的机会，若是贸然追击，反可能会中了这些妖物的圈套。”

“原来如此。”齐烁厉轻轻点头，盘膝坐在地上休整。

姜落天仍旧忙前忙后地和药师团队的其他成员医治着受伤的普通道徒，但在他的嘴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极云药师，您在笑什么啊？”一个看起来和姜落天差不多大的药徒给伤员缠好绷带后问道。

姜落天摇了摇头道：“这群妖怪如此狡猾，但其意图却被四长老轻易看穿，四长老真是厉害。”

那小药徒闻言骄傲一笑，道：“那可不，四长老曾经在边塞当过将军，深谙兵法，这些妖物的小伎俩还不是一眼看穿？”

话音刚落，西面的阵脚便瞬间慌乱了起来。

又来了！

“孽畜尔敢！”齐远平在青枝带队冲杀而来的下一瞬便杀了过去，这次因为神经紧绷，所以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两次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西面的战团。

可是，仍旧晚了。

那威风凛凛的高大灵鹿，生生扛住了齐远平怒极的攻击，铺天盖地的藤条飞舞间，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

“死！”

齐远平一声大喝，手中震钢矛一抖，直直地刺向青枝，可最后却扑了个空。

好快！

木属性的初阶化妖在原始森林中能得到多大的补充，恐怕除了青枝本人外无人知晓。

但他的速度，的确让已经半只脚迈入上位道君的齐远平望尘莫及。

“化妖……”齐远平提着震钢矛悬浮在半空，这万余人的大齐精锐在那灵鹿面前竟好似蹒跚学步的娃娃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双眼逐渐眯起，眼中杀机迸现而出：“收束战团！”

“铿铿——”

密集的脚步声最初还有些杂乱，但渐渐变得整齐，最后完全统一，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汇聚，最终会和。

齐远平飞身而起，悬浮在巨大的万人方阵正中，和祂一起腾空的，还有几十位道师，他们分列在队伍的四周，从各个方位防范着妖物的偷袭。

“生机气血衰竭而死，果然是圣灵仙鹿！”姜落天带人掩埋着死去的道徒尸体，神色黯然地说道。

“剿妖事大，死伤在所难免，极云药师不必过于伤感。”齐烁厉一边帮着埋人一边安慰道。

倒是齐烁兴立了大功，这家伙的土属性真气在林中简直是如鱼得水，埋起人来更是如虎添翼，正在一边干得不亦乐乎。

进入远烁井林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大齐死伤道徒三百八十二人，妖怪伤亡——零。

这就是青枝的精英战斗方式，不同于以往极光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斗，青枝更喜欢暗中偷袭。

由身为化妖的他亲自带队，率领几头巅峰大妖或十几头高阶中阶大妖突入敌阵，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而这样的大妖小队，青枝准备了四个！

除了他自己需要不断在各个小队中折返外，其他小队基本都处于一种半休息的状态。

而在这木属性能量充盈的原始森林之中，青枝的力量是近乎无穷无尽的！

相比之下，大齐的队伍虽然人数占优，但只要不给他们大规模集团作战的机会，那便不足为惧。

大齐擅长的是阵法，同样擅长以静制动，但他们是来围剿的，不可能像猎人般呆在原地，所以只要他们敢动，青枝就有机会！

若是不动？那边骚扰，反正林中树木众多，操控一下枝条叶片弄些麻烦还是不难的。

所谓以逸待劳，便是如此。

边戒备边前进地走了小半天，齐远平的脸色愈发阴沉。

这群妖物绝对是有组织有纪律有规划地在战斗，那个作为头领的圣灵仙鹿化妖真不简单！

要知道，远烁井林作为帝国境内最大的道门历练地，其中的妖物也是多不胜数，可是进入林中一整天了，他们却连哪怕一只十年修为的小妖都没见到！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伙新来的妖怪在极短时间内统一整合了远烁井林的妖族！

不，可能不是短时间，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

齐远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他回想到了三年前的战斗，在今天这两场闪电战中似乎看到了当初战场的影子。

“不，不对。”身为最高统领，齐远平有着清晰的战斗思维，自然知道那妖物如此作战的利弊，只见他大手一挥，毫不拖沓，下令道：“撤！”

“什么？这就走了？”齐烁兴瞪着眼望向半空中的齐远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相比之下，作为兄长的齐烁厉要冷静不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妖怪能做出的战斗决策，四长老不想再徒增伤亡了。”

没错，这样走下去虽然有可能全歼这一股盘踞在远烁井林的妖物，但这万人大队还能活着逃回去几个就不得而知了。

在一名优秀的指挥官的带领下，这群已经吞并了远烁井林妖族的妖怪战力绝不会弱，即便最后道师道徒们凭借阵法将其镇压，但伤亡绝不会少。

而经历过三年前战斗的齐远平认为，大齐经不起这般损失了。

他要立刻带着大家离开这里，赶回门派说明此事，做好了准备再来雪耻。

“很冷静的家伙。”姜落天随着大部队往回走去，心中暗自分析着齐远平的想法：“不战而退，哈哈，青枝又该如何破局呢？”

一夜无话。

当次日的朝阳出现在地平线尽头的时候，齐远平笑了。

果然只要一直紧绷着神识警惕，那妖物就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大家加把劲，前面不远便出了林子。”

齐烁厉高声喊叫着鼓舞士气，虽然大家都有修为傍身，一个日夜不休息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种提心吊胆的行进还是回摧残精神的。

十里，九里……

“还有不到二里了！”齐烁兴叼着草棍跟在姜落天身边，看着这个总喜欢弯下腰收集一些奇奇怪怪药草的家伙。

这极云自从开拔撤离便喜欢采摘一些药草，虽然不知道那些草是做什么的，但那极云一手的泥土实在让人有些不喜。

“嗯，总算是有惊无险。”姜落天笑着回应了一声，将刚刚采摘的蓝色小花收入腰间锦囊，没有人注意到，在他手掌刚刚触摸过的那块土地上，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泥土。

反正都是泥土，没经过专门学习的人类又怎么能分辨呢？没关系，在这林中有能看懂的。

“差不多了，等回到门派我给你和四公子炼一方养魂丹。”姜落天手中极泉寒水喷吐，洗净一手的污泥，对着齐烁兴粲然一笑。

“诶呦？那敢情好。”齐烁兴闻言一笑，对于这位门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年轻药师他也有几分兴趣，现在这人主动结交，认识认识也好。

姜落天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把手放在大张的嘴上轻轻揉搓了两下，有些弯曲的下巴再次恢复了正常。

虽然他可以依靠隐逸大道改变脸型和外貌，但是这里是大齐，有齐羽重坐镇的大齐。

他可不敢保证道君强者有没有看穿隐逸道则的能耐，所以早在入门之前他便通过对肌肉的微妙控制，将脸部揉捏成了“极云”的样子。

虽然这样就需要每天起床再揉捏一番，但保险性却大大提升了。

看着姜落天在一旁揉脸，齐烁兴哈哈大笑：“我说极云药师，你这是没水洗脸，所以干洗呢？”

姜落天陪着笑，收回了搓脸的手掌，召唤出两道水流清洗着脸颊上的油渍。

本来在最前方探路的齐烁厉也在此时回到了姜落天身边，警惕了一晚上，他也有些精神不佳。

随手丢给齐烁厉一株毒草，姜落天道：“夺骨草，精神毒素。”

“谢了。”齐烁厉笑着接过，囫囵吞下，对于他这种毒属性的道人来说，直接服用毒草要远比吃什么丹药效果好。

咀嚼着口中的毒草，齐烁厉含糊道：“很快就要出去了，最前面的道徒距离林子口大概只有不到一里地的距离了。”

“这就出去了啊，我还没玩够呢。”齐烁兴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枕着手掌朝前走着，感慨了一声。

“那就让你玩个够！”

一声冷笑响起，在姜落天和齐烁厉瞪大的眸子里倒映着齐烁厉最后的轻松神色，而下一瞬，一根粗大的荆棘便自地底穿插而出，直接刺爆了齐烁兴的胸膛！

巨大的灵鹿凭空出现，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一脚踩爆了齐烁兴的头颅，青枝优雅地迈着步伐上前，从他的身体上无死角地钻出一道又一道带有倒刺的藤曼，无情地收割着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他的双眼呈现青碧色，但那瞳仁之中却是诡异的猩红，只见他嘴角泛着畅快的笑意，两只前蹄猛地一踏地面，而后便召唤出了无边无尽的好似铁片刀锋般的荆棘！

“荆棘——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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