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逢着是重阳,皇帝自登基后便待太后十分亲厚,孝养有加,所以这一年的重阳节过得格外热闹。
按着宫中的规矩,九月重阳的正日,皇帝亲自陪着太后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
这一日,皇宫上下要一起吃花糕庆祝。那花糕是各宫嫔妃亲自做了进献太后的,自然各出奇招,大致有糙花糕和细花糕两种。糙花糕的皮上粘了一层香菜叶,中间夹上青果、山楂、小枣、核桃仁之类的糙干果;细花糕层数颇多,每层中间夹着较细的蜜饯干果,诸如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之类,都做成金钱大小,十分精致。
到了夜间,太后兴致颇浓,便按着皇帝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帝后嫔妃,皇帝生性爱热闹,自然更加凑趣。夜宴以重阳花糕做成九层宝塔状,上缀两小羊以合重阳(羊)之意,与诸人插茱萸,饮菊花酒,欢欣畅饮。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摇曳得满地黄花灿烂,亦生了几分消瘦憔悴之意。
弘历:年年月月便是歌舞,也实在是无趣得紧了。
琅嬅面不改色,仍旧笑道
富察琅嬅:皇上喜欢别出心裁,可要亲自点一支舞吗?
富察琅嬅:好让臣妾等和皇额娘也跟着看个新奇
太后抚了抚鬓边的祖母绿赤金凤缕珠步摇,摇头道
太后: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侍奉君王之侧也是好的。
她看向皇帝
太后:皇帝,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伺候了你才一年,一直还是常在之位,是不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啊?
皇帝嘴角置了一抹冷淡的笑意,不置可否道
弘历:皇额娘垂爱,儿子心领了。
太后微微垂下眼睑,很快朗然笑道
太后:皇额娘本想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人好好伺候你。若是陆氏不好,就在常在的位分上慢慢熬着吧。身为嫔妃,不能讨皇帝欢心,那就是多余!
又转头对着琅嬅问道
太后: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皇帝身边没个可心人儿,皇后也不劝诫一二吗?
富察琅嬅:皇上勤于政事,乃是社稷之福,臣妾也只得让向来较得皇上心意的贵妃,娴妃,嘉嫔,玫嫔等人多多侍奉圣驾,至于皇上纳不纳新人,纳哪个新人,臣妾倒是觉得还是皇上自己看上的才好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和太后所为相悖,倒是皇帝的态度颇为暧昧,亲自敬了琅嬅一杯酒
弘历:皇后向来懂朕!
太后:皇后贤惠,于顺从一道确实无可挑剔,但叫皇帝选,他又到哪里见到那么许多佳人呢?也要咱们替他把把关,选些可心人以供皇帝参考才是。
太后:宫中历来的选秀制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太后:皇帝,哀家替你选了一只歌舞,你不如看看?哀家给你引荐一个新人。
皇帝奉起一杯酒
弘历: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澹然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一缕如细细一脉清泉蜿蜒,如泣如诉,慢慢沁入心腑。却见满地各色菊花丛中,悠然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轻缓而来。那女子玉色纻罗缦衫,淡淡云黄色长裙飘逸如轻云明月,清素衣衫上只绣着朵朵秋菊,也不过寥寥清姿,并不用繁复的绣线堆簇,不细看,还误以为是月光将花影落在了她身上,风吹起她衣衫上的飘带,迤逦轻扬,灼烁生辉,转袖回眸间凉风暗起,身姿空灵。她的嗓音柔缓,伫立在这静好的月色之中,侧身依依念道:
嫔妃:叶赫那拉意欢: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确实好看,比刘琅嬅剧情里的影像资料可要强太多了。
那是一阕李清照的《醉花阴》,待她念到最后一个“瘦”字时,余音袅袅飞扬而去,几乎是飞到了遥远的碧海青天,被流云遏住,幽绝缠绵处,不必知音如李清照,也早湿了半幅青衫,为之戚然。她的身子慢慢地低旋下去,低旋下去,成了袅袅的藤蔓轻缠,一直落在了散开的裙裾之间,像是捧出一朵玉色晶莹的花朵,盈然招展,风姿眷眷。
琅嬅不禁赞叹道
富察琅嬅: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果然是清新隽永。皇额娘的眼光确实独到
底下嫔妃也各有看法
嫔妃:苏绿筠:皇上喜爱诗词,这姑娘看来是下了功夫的,不俗
嫔妃:黄琦莹:用心良苦!
只有金玉妍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只强撑着不屑道
嫔妃:金玉妍:什么不俗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唱的什么?
贵妃看不得嘉嫔拿着无知当有趣,直接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
嫔妃:高晞月:是李清照的《醉花阴》。嘉嫔到底出身小国,不通文字!
嫔妃:高晞月:不懂就别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的嫔妃都这水平呢
金玉妍被贵妃这话气得不清,但到底顾忌着场合和双方的位份差距,不好吵起来
嫔妃:金玉妍: 贵妃你!
那头皇帝唤了人上前,赞道
弘历:皇额娘精心挑选的人,念的是李清照重阳思君的《醉花阴》,果然很合时宜。
太后眉心微微凝了一丝笑色,缓缓道
太后:合不合时宜,哀家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这丫头是侍郎永绶之女,满洲镶黄旗人,出身亦算贵重。留在皇帝身边,也不算委屈了皇帝
皇帝这时才重新看向新人
弘历:这样的宴会,别人都以歌舞助兴,你倒是特别
那女子垂着脸,声音却不卑不亢,毫无献媚或畏惧之意
嫔妃:意欢:臣女不喜太过热闹的歌舞,倒觉得古人的诗歌有蕴藉,须细细品味才得意趣。臣女素闻皇上秉圣祖文心之质,善于吟咏,以为会得知音之感。
皇帝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笑意,问道
弘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低垂眼眸,柔声道
嫔妃:意欢:意欢。
她停一停,又补充道
嫔妃:意欢:是心意欢沉之意。
弘历:古人男女相悦,女子对情人的称呼便是欢。这个名字,很有情致。
意欢有星子般的眼眸,此时眸中如寒夜里明灿的星,骤然亮起,情意宛然,低低道
嫔妃:意欢:是,皇上博学。臣女平生最喜《相见欢》一词。
弘历:朕与你便是相见欢了。
他停一停道
弘历:你姓什么?
意欢沉沉道
嫔妃:意欢:叶赫那拉氏
皇帝微微一怔,唇边的笑意如遇上了寒雨微凉。琅嬅见了,嘴角已然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富察琅嬅:叶赫那拉氏?
嘉嫔“哎呀”一声,以袖掩口,惊奇道
嫔妃:金玉妍:叶赫那拉氏?可是被我建州女真所亡的叶赫那拉氏?
她盈盈望住皇帝,娇声道
嫔妃:金玉妍:皇上,臣妾虽出身玉氏,却也听说当年叶赫部为我太祖努尔哈赤所灭,这叶赫那拉氏的首领金台吉死前悲愤不已,曾立下誓言,即便叶赫那拉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了爱新觉罗,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呀?
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笑
太后:往日传闻,你们倒是听得有心了。只是叶赫部被我建州女真灭了那么多年了,早已臣服。意欢的阿玛好好地当着皇帝的侍郎,她一个女孩子家,哀家倒不信能成了精了?皇帝,你说呢?
琅嬅语气柔缓温存
富察琅嬅:皇上,臣妾记得,太祖的孝慈高皇后便是叶赫那拉氏,还替太祖生下了太宗,可谓功传千秋啊。
这样的姓氏,又是太后的人,再是才貌俱全,也注定是夹在皇帝和太后之间的炮灰,这样的人,进宫才好呢!
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对琅嬅构不成一点威胁,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琅嬅转头看向皇帝
富察琅嬅:皇上,叶赫那拉氏出身满蒙贵族,却不想将汉人的诗词念得这样婉转动听,真是难得。有心了
到底出身还算贵重,这会子将人撂了,可不好跟前朝的臣子们交代。
意欢眸若秋水,盈盈一荡
嫔妃:意欢:皇上通晓满蒙汉文字诗史,难得在皇上跟前伺候一次,不能做了什么都不懂的人。
弘历:既然你如此有心,你便也留在朕身边,做个贵人陪伴吧。
太后:意欢,还不谢恩?
意欢盈盈下拜
嫔妃:意欢:臣女多谢皇上。
琅嬅起身举杯道
富察琅嬅:皇上自登基以来,册封的嫔妃大多是从答应、官女子做起,如今叶赫那拉氏一举得封贵人,可见皇上钟爱,臣妾敬皇上一杯,贺皇上新得佳人。
嫔妃们虽有不甘,亦只得跟随起身,贺道:“恭喜皇上。”
皇帝一饮而尽,嘱咐了叶赫那拉氏伴在身边。那叶赫那拉氏对诸人神色都是冷冷的,唯独对着皇帝时温柔凝睇,一笑如冰上艳阳,冷清中自有艳光四射。
当晚,这位叶赫那拉氏贵人便被凤鸾春恩车载着往乾清宫而去,成了皇帝名副其实的贵人。
第二日琅嬅便在长春宫受了这位今早刚被赐了封号的舒贵人叶赫那拉氏的正式拜见之礼,大抵因为昨晚琅嬅替她在皇帝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这位舒贵人对着琅嬅的态度尚算恭敬。
琅嬅赐坐之后,又循例让莲心将宫中的嫔妃一一介绍给新来的舒贵人,免得外头遇见了还互相不认识,冲撞了高位。
琅嬅梳着简单的旗头,头上点缀着如意云纹的玉饰和些许绒花配饰,一支如意珍珠钗斜斜坠在耳边,清爽而不失温婉。
富察琅嬅:皇上勤于政务,咱们后宫的人也该懂事些,不要给皇上添了麻烦。舒贵人,进了宫,若有什么不适应的,也可来找本宫做主,能帮的本宫总会尽量帮着你们周全的
意欢含了一缕感激的笑意,起身屈膝福身道
嫔妃:意欢: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富察琅嬅:如今天儿也慢慢凉了,你们也早些回去用膳,散了吧
嫔妃:是,恭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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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得了意欢,倒是得了好一阵新鲜,连续五天的宠幸,让后宫中的嫔妃喝了好大一缸醋。
虽然这样的隆宠也不是没有过,但到底宫中许久未有新人,也怪不得她们一个个的如临大敌。
论家世,意欢家世中上,在宫中现有的嫔妃中能排个第三位,仅在琅嬅和贵妃之下;
论美貌,如今宫中无人能出其右,就算是嘉嫔,也只能算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论才学,基本上能跟得上皇上的思路,接得上皇上的话;
往常对着的都是五年往上的旧人,也难怪皇帝一时撂不开舒贵人的手了。
毕竟就算是娴妃,没了冷宫三年的日夜思念,求而不得,皇帝也有些倦了。
反而是之前不甚得宠的海兰,苏绿筠,陈婉茵,黄琦莹等人近来偶有宠遇,
富察琅嬅:皇上也是个正常人,会疲倦,会厌烦
富察琅嬅:本宫这才发现,如懿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不能叫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地爱之如狂。从前的那些忌惮,对那份青梅竹马之前的高估,不过是对自己的不自信罢了
富察琅嬅: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而且比起风华正茂,正值韶龄的舒贵人,琅嬅和如懿等人都已经是年近三十的人了。
琅嬅不怕老,只怕自己的情敌不会老,自己的丈夫不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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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的出现给沉闷的后宫带来些许清新之意,琅嬅直接放着不管,都去争宠吧,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能得到皇帝长久的眷顾。
其实宫中争宠的手段就那么几样,贵妃靠的是家世和对皇帝的几许真心;娴妃靠的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和解语花为皇帝分忧的善解人意的特质; 纯嫔靠的是一个能生养的身体和为人母的几分真心;玫嫔靠的是以乐器为皇帝取乐和几分古灵精怪的性子;舒贵人靠的是自己与众不同的姿态和对皇帝的几分盲目崇拜……
为皇帝提供不同的情绪价值。
琅嬅想,以色侍人者,不得长久;但身为后宫女子,如何能没有色呢?
自己和皇帝的年龄相差不过几岁,若是自己老了,皇帝会不会觉得有自己这样一个老态毕现的皇后太过丢脸了?配不上他这个帝王?到时候会不会恨不得送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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