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苍穹一剑

一僧，一道，一书生。

一茶，一酒，一卷书。

三人就坐在溪风亭下。

道人按耐不住，打开了话头，“你们可知这天下有两条龙。”

僧人回答，“一条真龙，一条黄龙。”

书生掩卷道，“一是当今圣上，一是武林雄主。”

道人抿嘴一笑，“我们今日且来看看，究竟是江湖乱了朝堂，还是天听搅动风云？”

“这个提议，恐怕会让千百人的性命，顷刻间化为尘土。”

“我这个出家人，最见不得的就是杀生。”

这是僧人的真心话，还是伪善的言辞尚且不论。

只听那书生却问，“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更看好的还是当今圣上这条真龙。”

他一介书生，自然要为自己的远大前途考虑，所以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其他两人都是方外之人，对于庙堂朝廷，能躲多远躲多远，他们的念头恐怕与书生不尽相同。

“你即将举仕，或许也无可厚非，但是这江湖，恐怕也是风雨欲来，就算是九五之尊，又能怎么样呢？”

道人的一席话，令书生闭口不言。

僧人则口宣佛号，默然入定，在不与他争论。

道人提了长剑，竟朝京师而去，却不想惹出一段千古迷案来。

萧道乾自认剑法独步天下，能与之匹敌的少之甚少。

不想眼前这个荒野村夫，竟有如此手段。

方才的一剑，尚不论，单道对方的身法，却是世间罕见，闻所未闻。

萧道乾还待出击，对方却拦住道，“我只不过是个砍柴的农夫，道爷如何起了争胜之念？”

萧道乾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来历，心下大疑，“看他模样如此普通平常，如不是出手试招，怎会知他这般本事。”

“想来正应了那句，高手在民间啊！”

这柴夫却不明说身份，挑起担子要走。

又被萧道乾拦住，“今日咱们还真得分出高下来不可。还望道爷我无礼。”

说罢又凌空刺出数剑，专挑对方身前要害，剑光频频，险象环生。

柴夫展开身法，只顾躲闪，不欲和萧道乾多作纠缠，轻巧避过他的剑光，只一转身，落得远了。

两人就在这窄小的山道里，你来我往，拆了竟有数十招之多。

萧道乾哪里肯信，单凭手中宝剑，十多年来败尽武林豪雄，哪里会败在一个柴夫手里？

越是如此，更是激起萧道乾求胜之心，剑法陡转，愈发凌厉，不见剑身只存剑影。

他这一变，柴夫却仍是身法行云流水般，哪里沾得了对方半片衣角。

萧道乾已将自己所学剑法尽数使毕，体力渐失，险有败退之势。

柴夫欺近身来，在萧道乾捉剑的手背上一弹，长剑握力不住，飞将出去。

柴夫单掌切萧道乾左臂，脚下使了个拌手，竟将萧道乾死死按在地上。

萧道乾顿时觉出嗡嗡响窜入脑袋里，不醒人事。

等他醒来，却早已没了那柴夫踪迹。

四处打听之下，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柴夫，感情是萧道乾胡说，遇上了鬼祟。

这段经历，萧道乾回家给自家长辈萧勋屏说起，这才解开柴夫的身份。

“你可看见他的左手？”

萧道乾当然看见过，却只记得个大概。

“有一点奇怪，他的手掌特别厚，还磨出了老茧。”

“你也是练剑的，难道认不出？”

“他究竟是谁？”

“苍穹一剑。昔年风神之下，武林第二剑客。”

这话一出，萧道乾才觉得自己输的不冤，就算他再练十年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若不是对方退隐江湖，早没了争强斗胜的心思，他萧道乾只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因为，早在百多年前，江湖上，一提起“苍穹一剑”，莫不是望而兴叹。

谁都想与这位绝顶剑客比上一比。

就算不敌，也能让自己的名声传遍整个江湖。

而真正与他比过剑的，更是受益匪浅，终身受用。

因为但凡学剑的，多数能从对战中领悟自己剑法不足之处，而加以改进，使自己的剑法更是完善。

这就好比给自己找了个便宜师傅，谁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呢？

萧道乾没有完全明白长辈的意思，却回想起与“苍穹一剑”斗技的情形。

这之后数月间，萧道乾没有从剑冢里走出来，只为了潜心领悟之前败局里的剑法疏漏。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了，这段历史被记载于萧家族谱里。

萧辰记得非常清楚，却想不通先祖与这道石壁剑痕有什么瓜葛。

只听皇上提起下摆，走了几步才说，“昔年风神无名十四剑，旷绝古今，苍穹一剑也早有证道之心。所以他们约试校剑。”

“就在京师那面墙外？”

“正是。当日围观者众多，可是能进的来的却只有少数几人。”

“这当然还是圣上为了能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风采，才令禁军严控，一一甄选的结果吧？”

皇帝没有否认，这里面流血身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试想谁能错过这样的盛事？

就算挤破头也要看上一眼。

萧辰猜测得出，那一片地方可是都曾用血洗过，谁能轻易忘记呢？

只听皇上继续说，“其实真正出手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永世铭记。”

“那一剑的光芒，仿若流星，短暂却光芒四射。”

“映入每个学剑人的心里。”

憧憬着那场斗剑，萧辰的思绪仿佛也穿回那个年代里。

他自己就似站在那面石壁前，两个绝世剑客正拔剑相顾，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双方的剑气下撕裂消散。

凌剑锋和俞庆亭两个人的名字，也永远被人记住。

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终究还是分了出来。

“那日，天上风云变幻，斗场上彷如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在二人剑下，交手只有一剑。”

高手相争，有时就只需要一剑。

他们都没有留余地。

因为他们倘若有一丝保留，就会身丧当场。

剑无情，人却有情。

他们不但是敌人，更是心照不宣的朋友。

江湖上多数人只知道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却很少知道有心心相惜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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