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皇上,臣有本启奏!”
“奏。”龙椅上的胤禛面无表情。
“臣闻听,昨夜太医院无人当值,以致皇后头风发作,遍寻太医而不得,最后还要向一后妃求助,”隆科多沉着面容,几乎是疾言厉色“皇后乃是国母,国母抱恙而不得治,属太医失职,可倘若有人为一己私利使太医院空无一人,使国母不得安置,此人应予重罚!”
话语间虽没有一个年字,却处处指向年羹尧,尖锐如刀,满堂寂静。
年羹尧面容抽了抽,见上方龙袍声音垂着眸子,神色难辨,不由紧了紧心脏,几步走到堂中,双膝落地“启禀皇上,臣的夫人昨日午间忽得急症,臣情急之下将太医院当值太医请去诊治,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突发头风,臣思虑不周,却也是关心则乱,请皇上体谅!”
年羹尧说完便作揖叩地,哪怕是陈述认错,依旧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从容,在他看来,年家刚刚平定战役,属有功之臣,皇上对自己妹妹更是宠爱有加,区区小事,定不会计较。
二人一站一跪,隆科多眼神嘲讽,脊背铮铮,皇上登基后一声一声的‘舅舅’让他忘却了什么叫做谦卑退让;年羹尧更甚,即使伏跪在地,身上却满是对自己能全身而退的笃定,二人地位相若,争锋不下,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出来说和递台阶。
两侧,龙旗招摇,御林军肃穆,却不知是在张扬还是讽刺着所谓的皇权之威。
胤禛的瞳孔深了深,眯着眼看了二人片刻,方才锁起呼之欲出的冷意,嘴角含笑地站起身走向两名臣子。
“你起来吧。”
“谢皇上。”年羹尧肩膀一松,不出预料。
“你手疾一直未愈,朕也——时常派太医垂问”胤禛走到他身前,似乎一如既往的亲近“如今你夫妻情深,妻子有疾,身为人夫岂能不闻不问...你妻子的急症可有缓和了吗?”
“谢皇上关心,”但凡年羹尧脑子多动一动,都能听出其间的一语双关和暗含的不悦,可惜他没有,不仅没有,更是受宠若惊地回道“今晨已经好多了,臣已将各位太医送会了宫中。”
“你虽是情急之策,以后却也要思虑周全。”胤禛的语气依旧平缓,不知为何让年羹尧心生忐忑“内宫若有急诊,也总得有太医守着才是。”
“臣知罪”这轻飘飘地一捧一压,不仅没让年羹尧察觉出什么,反而更生感动,低头诚恳“日后不敢鲁莽行事。”
胤禛点了点头,又缓缓走回安放龙椅的高处,伴随着他的脚步,嘴角轻微的弧度也被一点一点压平,扫视一眼唯唯诺诺的群臣,心中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分界点“你们在朝为人臣,在家为人夫,体贴朝政要紧,体贴妻儿也要紧,如年将军一般,在朝为肱股之臣,在家为贤良夫婿才好!”
话毕,高座之上,堂下种种皆逃不过他的目光——年羹尧原本尚且有几分羞愧的神情在自己的话语中逐渐收敛,最后又变回过去的傲慢得意,甚至小动作不断地朝一旁的隆科多瞥去挑衅的目光;隆科多难看不满隐忍的脸色;朝臣窸窣窃窃的骚动,胤禛眼底的漠色如同晕开的深墨,沉淀在眼中,叫人难以揣测。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当群众对年羹尧的不满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那么——他下旨除人,就不会是兔死狗烹地杀害功臣,而是民心所向的无奈之举。
想起书桌上那篇被自己按住不发弹劾年羹尧为扩建府上花园强拆周围民居引来诸多不满的奏折,胤禛轻轻拨了拨手上的珠串,结束今日热闹的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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