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狼妖堡巍然矗立在护城河上，河水澎湃，滔滔起伏，蜿蜒绕过狼堡，流往远方。

入夜之时，滂沱大雨泼洒而至，击打在水面上，溅起道道浪花，迸散而开。

大雨簌簌落下，倾泻在狼妖堡上，沿狼堡檐角，窗牖，石壁流下，冲洗狼堡之壁，洗濯它所沾染尘世之污浊。

妖堡一侧，已然坍塌，柱倒梁折，断壁残垣，荒烟在雨中妖娆，袅袅往上飘升，景象荒凉，破败疮痍。

狼妖堡内，光耀辉煌，数几硕大夜明珠高悬大殿柱子之上，照耀大殿明晃光亮，耀如白昼。

珠光投射往大殿中央两打磨精致石棺上，映照出一雪美小女与一干枯狼尸。

雪美小女，容面白皙光泽，宁和沉静，安然而躺。

干枯狼尸则周身干结，焦灰死气，毫无血色。

狼人王神色黯然悲怆，站立石棺旁，双目血丝深深，面色惨白憔悴。

屠人狼一手扣紧月千娇肉身，一手扯住刑战天，站在他身后，满面哀伤。

月千娇死气沉沉，四肢僵垂，挂在半空，容面寂然，不为人世之纷争悲伤所忧。

刑战天双手捆绑，好奇打量周遭景象，左顾右盼，东瞄西瞅，四处张望，不知身处何地，眼见狼人王那印象深刻之面，他有所戒惕，恐他于月千娇不利，或再用炉火烧她，焚煅她肉身。

几狼妖兵士持矛站立两石棺两侧，为两石棺守卫，神情肃穆。

狼人王手捂胸口，电母那一击触痛他心，他心受伤颇重，隐隐作痛。

他注目棺内狼尸，满面泪流，痛苦交加。

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具狼尸衰竭干涸面容，满是疼惜，爱怜与自责。

抚摸至狼尸胸口，一令牌掉落出来，滚至石棺底，令牌上白光一炫一炫，显有所记。

他拾起令牌，放至耳旁，令牌上传来百媚狼幽幽倾诉之声：“凤凰栖枝，连尾而翔，草鹿觅食，翎角相依，我与你虽有岁月之隔，却无情意之阻，他年我幼小而弃，绝然无期，残命濒危，你难中相救，霜天飞雪，大地严冰，天寒地冻，你予我遗命之暖，虽是薄布寒衣，却温如署月炙阳，犹记当年你爱怜之容，惜惜不忍，铭怀刻心，此生难忘。

虽你不曾言爱我，我却痴然不悔，唯你所一，只单思愁苦，缠绵难期，携手之盼，更渺如银河星汉，身单影支寂寞寒，芳心孤怜泪湿颜，雨夜惊梦君侧前，相思夜里独愁眠。

我所求不奢，只愿携君之手，伴君左右，君拒人千里，斩情断缘，我知无望，却己深堕沦陷，万劫不复。

不憾此生与你相遇，纵使轮回往复，我亦痴心不改，生生世世，永不易志……”

狼人王痛哭涕零，抱起狼尸，嚎啕不止：“媚狼，不是我有心负你，只是我天命独孤，无红颜之命，所恋之女，皆薄命而死。我狠冷无情，内心煎熬，不忍残忍剥离爱人之命，徒留世间，孤寥而终。宁可终身寂，亦不愿爱人亡，但以友人之情，守她存活万载，朝夕相伴，长久可见，此生无憾。”

他痛不欲生，仰天长啸，抱怨道：“苍天为何如此薄性，为何夺走我身边之人，为何注定我终生独孤，不公，不公，上苍待我不公。”

他愤怒咆啸，歇斯底里，声气狂暴，响彻宏伟大殿，锵锵有声，屠人狼及众卫士皆耳鼓嗡鸣，心胆俱寒。

他“啊”一声暴躁雷吼，一掌打在身旁一柱子上，柱子爆碎出诸多石块，现出一深深五指印。

屠人狼及众侍卫心悬至喉头，大气皆不敢呼，悚然望他。

他转头看向刑战天，刑战天周身燃烧幽蓝火烦，单纯望他，眼内满是澄净。

他再忍不住，瞪视刑战天，怨恨他道：“今日之事皆由你引起，速速纳命来，还命百媚狼。”

他伸出手掌，变成狼爪，伸向刑战天去索取他之性命，虽知此举徒劳，烈火皆伤不得他，然他内心郁闷，唯借此渲泄泼恨。

屠人狼忽制止他道：“大王息怒，切莫草率鲁莽。断送他命，今你丹炉已毁，你已无计可炼化元丹拯救公主。若杀之取丹，元丹不纯，难使公主复生，反有反噬之险，大王应冷静，三思。”

他手掌一停，面色沉吟，屠人狼之语已激他清醒理智过来，细想眼前处境。

屠人狼所言不假，他等千辛万苦方捕捉此小儿，若将其毁去，他炼丹炉已损，不可炼化小儿肉身，焠取精纯丹元，徒劳也！不可意气用事，今日之事便乃他意气用事所致，以致损失惨重，百媚狼横死，兵将损失数万，势力大减，遭受重创，实得不偿失。

他手掌己伸至刑战天面前，忍气使力紧握拳头，五指骨节“咯，咯”作响，显已愤怒至极点。

刑战天满面无辜望他，希求他勿要加害于他与月千娇两人。

他缩回手，恶狠瞪视一眼刑战天，面色阴沉问屠人狼道：“右先锋，既不杀他，留之何用。”

屠人狼眼内闪过一丝奸诈，献计道：“媚狼先锋先前曾言天界往生池中有一往生石，我等何不遣此小儿前往窃取。此儿玄秘莫测，若上天界大闹一番，使天界混乱，岂不快慰哉。”

狼人王精神稍震，眼内闪过一道光亮认同道：“此计甚妙，可打他天界措手不及。然往生池居于天界何所，往生石之形态如何，我等皆不知晓，若无全盘周密计议，茫然仓促寻觅，只瞎目之人盲闯，徒劳无功矣。”

屠人狼手上闪现一图，其上印有宫阙，城池，乃一地形图，他吹气奉图至狼人王面前，信心满满，胸有成足道：“大王匆虞，小妖我己早有心思，此乃天界天形分布图，乃小妖以极密手段获得，其上详尽记载天界天形分布，一清二楚，一览无余，请大王详阅。”

狼人王惊喜，伸手抓住那图，展开图卷，细审浏览。

那图确如屠人狼所言，极其详尽，图上清晰标注天界宫阙，城池所处之位，一一呈现，巨细无遗。

狼人王心中震憾，有这天界天形图，异日攻打天界可省事不少，可寻天界防守薄弱之处突破，施瓦解之术将其逐一击破，以致大获全胜。

此图如此机密，为何屠人狼能取得，藏匿如此之久方献呈而上，其有何居心用意。

狼人王心内有所盘算，天帝一向缜密，竟有如此疏漏，可见屠人狼之能通天，能差人潜入天界刺探，摸其底细，实令人汗颜。

此妖平日浮夸，内里竟如此沉稳，不显山露水，城府极深，实乃一危险之妖，尚幸其为他效力，如若敌对，实乃一大劲敌。

狼人王暗怀介心，屠人狼对其了如指掌，如若反叛，他必陷危难之中，难以挽势，日后应加以提防，不可大意。

他不动声色细致览阅天形图，寻找往生池之迹，双目巡扫至天形图右下方，见位于天界西面，乃玉璇宮附近，心内感慨这绘图之人心思之细密，无一遗漏，乃一能成大事者。

他悄然改观屠人狼，其能实非一般，属下竟有如此出色手下，实令人叹服。

他收敛图卷，问屠人狼道：“往此池可有仙神天将驻守。”

屠人狼详细告道：“有一小神驻守，乃一巨龟，其岁不详，名曰鳖仙，无兵将之属，守候往生池已有数百载，法力一般。”

狼人王闻知，悲伤容面上终舒展欢颜，愉笑道：“如此甚佳，倘若今番能成事，凤儿能复生，右先锋你功劳甚巨。本王将重赏你。”

屠人狼谄媚一笑，虚伪道：“小妖不求赐赏，能为大王分忧，实乃小妖之幸，已心满意足矣。”

狼人王夸赞道：“右先锋忠心昭然，本王我深感慰怀，日后定不亏待你。然计将安出？”

屠人狼上前附唇狼人王耳畔呈计道：“我等牢控此女，挟她为质，以胁那小儿窃石，不知此女与他是何干系，他备为重视，待得事成，毁此女尸身，散布谣讯于天界，言往生石为其所窃，使其与天界为敌，借天界之手除之。”

狼人王直颔首点头，眼神愈发阴险。

此小儿古灵怪异，滋扰天界必可重挫其一番，或两败俱伤，惨烈不堪。

他奸然而笑，面色阴鸷。

屠人狼续道：“我等稍倾将往生石之貌告之小儿，使其记住，明日西时之分，天际将闪烁星光，其处便乃往生池之所，我等便可遣小儿飞往那处，且有指示引他去往往生池。我等只须静侯佳音即可。”

言完，屠人狼与狼人王相目而视，放声大笑，笑声是满是阴险与奸诈……

狼妖堡大殿顶上，夜明珠散发出更璀璨夺目光芒，照耀大殿，通明炫亮。

狼人王走至刑战天身前俯看他，阴冷双目透露凶戾之气，恶狠汹汹。

刑战天纯质双目，纯洁无暇，抬起稚头，仰望如山岳一般，雄伟矗立他面前，高大威猛狼人王，深感邪恶，乃心生怯惧，不自禁后退两步。

狼人王蹲下身来，伸手指向一旁屠人狼手上挟持之月千娇，满面冰霜盯视他，冷冷道：“若你意图得回此小女皮囊，可依我一事，我便将她归还于你，放尔等离去，你可愿否？”

刑战天面色稚纯，不作他念，忙不迭点头，意示愿意。

狼人王阴然一笑，抬手往刑战天眼前一抹，手式神秘。

刑战天眼前白光熀熀，一幕银白光亮闪现他眼前，白晃耀眼。

光幕内现出一景象来，仿若是一庭院之景，景致春怡盎然，舒人眼目。

庭院中央只见有一水池，水池上活水泛溢，烟波浩渺，水池中央有一模糊之物，一闪一闪闪烁光芒，辫不清真实面貌。

刑战天茫然望此景象，不知狼人王所欲何为。

狼人王乃解他迷惑，他冰霜之声由光幕后传来，问刑战天道：“可否看见池中有一发光之物？”

刑战天捣捣头，坦实相告道：“是，已然看见。”

狼人王乃言明道：“此池乃天界往生池，你须去往此池，将池中发光之物取来献于我，我便放掉尔等。”

刑战天闻言喜出望外，他心思单纯，不疑有诈，觉此事轻而易举，轻易可成，忙应声承揽道：“是，然我如何去此池？”

狼人王阴沉之声更冷，告示他道：“明日酉时之分，虚空将有星辰发光，传示你，你往此光飞去，自会有所告知。”

刑战天会意明晓，不再多问，他心内兴悦，可以逃脱此劫，早去寻访冥元珠，救活月千娇。

光幕散去，映出狼人王阴冷之面，他凶狠盯视刑战天，威胁告诫他道：“切莫耍伎俩，务必将那物交之于我，如若不然，此女之尸必毁无疑。”

刑战天坚定点头，声气脆嫩承保道：“我定将那物取来交于你，望你勿食言。”

狼人王眨一下眼，意示应承，他站起来，手一挥，示意屠人狼将刑战天带走。

屠人狼抱拳告退，他手上之索捆住刑战天双手，乃一扯手上之索，叱喝一声刑战天，拽步往殿外走，拉起刑战天退出大殿外。

刑战天双目一直紧盯他手上之月千娇，未移离寸许，颅内意志坚深，必定救她出魔掌。

屠人狼奸诈看他纯朴神情，阴险一笑，狡猾眼内流露出一抹歹毒之色，不怀好意。

他心狠无情，不怜惜幼子，挥手猛力一扯手上之索，勒紧刑战天细嫩手腕，勒出一道鲜红淤紫血痕，触目惊心。

尚幸刑战天天生五形体，身骨坚硬，并不觉痛，只屠人狼之扯太过突然，他未有防应，愕神一惊，注目盯视月千娇之眼光恍然移离，弱小身躯往前一趔趄，几欲摔倒。

他稳住身躯，暂定脚步，领会屠人狼之催促，乃急步走起来，且仰起乖巧之头，睁大灵洁双目，无辜望屠人狼，不知他为何如此凶狠。

屠人狼毫不理会他无辜眼神，怒瞪他一眼，复猛力一扯手上捆绑他之索，扯他一趔趄，牵他走往狼妖堡牢房中。

殿中狼人王感两人走远，乃一扬手，挥退殿内之人，留下他孤身一人在空旷大殿内独处安静。

他走至两石棺中央，看向其中一棺，石棺内娇美小女恬然安眠，面容红润，生机焕发，他慈颜悦色，无限亲和，柔声道：“凤儿，希你有灵，可保我取得往生石，救活你命。”

转头望向身后石棺内那具干枯狼尸，他心绞沉痛，愧疚哀悼，神情沮丧。

他长叹一声，抬举两手往下一压，大殿地底震动，两石棺之下，裂开两石坑，宽长与石棺一致。

石棺缓缓下降，合入坑中，狼人王双手一闭，石坑合拢，掩盖石棺。

狼人王埋头祭悼一番，扬头迈步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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