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芍韵第一次见到顾鸳宁是在母亲离世那天。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从她记事起她的身边就只有母亲。母亲一个人支持着家里所有的开销。家里虽然比较贫穷,但母亲的身体一向健康。早上她去学校时,母亲还叮嘱她带上两个刚煮好的鸡蛋。
母亲死于意外。她从老师口中得知消息,书包也来不及拿,一路飞奔回到家里时,她家破旧的小房间里,挤满了她不认识的人。母亲的尸体盖着白布,静静地被几个陌生人运出了她的视野。
被风吹干的眼泪留下了痕迹,顾芍韵觉得自己脸上紧绷。泪水让眼前稍有些模糊,隐约可见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她身前。那个穿着贵重西装的中年男人抚着她的头,告诉她——
他是她的父亲,他来接她回家。
回那个她从未听说过的顾家。
顾芍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小的屋子被六七个保镖包围,好像喘气的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把这脆弱的墙壁吹倒。她浑身僵硬,机器一般点了头,又或许只是身体的颤抖使她颈间一动。总之男人一定认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他向身后招招手,向她介绍道。
“鸳宁比你大一岁,以后要管她叫姐姐。”
顾芍韵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上抬。
这个女孩的校服穿得不规范到了极点,就像她们学校那个总欺负她和小伙伴们的“大哥”“大姐”们。她嘴里咬着的香烟和那种看垃圾的眼神,让顾芍韵觉得她比“大哥大姐”更不良。
即使这位大小姐穿着贵族学院的校服,这种熟悉的眼神还是让顾芍韵非常受不了。被一屋人注视着,好像被无数人注视着一样,顾芍韵感到无助和恐慌,紧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滚下来,然后尝试着张开嘴。
“我不需要妹妹。”
她还没开口。是顾鸳宁的声音。字字清晰好像贴在她耳边说出了这句话,将她喉咙上那两个字生生推回肚中。
显然这个姐姐不喜欢她。
房间里一片寂静。顾芍韵更加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随后她就感到父亲站在她身后,双手扶在她肩上。
“她就是你的妹妹。她叫顾芍韵。”
随后她的父亲牵着她走出门,走上门口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擦得很亮很亮的黑色轿车,让驾驶座上的大叔踩下油门,带着她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一路上的脸越来越陌生。顾芍韵拘谨地坐在最里面,和父亲之间隔了一大块位置。
顾芍韵静静整理自己的思绪。
母亲死了,小时候抛弃了她和她母亲的人想带她走。这个人家里有个不喜欢自己的,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这个女孩一定还有个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也许她的母亲插足了别人的爱情,又或许她的母亲被别人插足了爱情。但这个男人递来的旧相册,包括封面上他和怀孕的母亲的合照,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她手中。这个人的确就是她的父亲。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母亲,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他捂着脸像在哭泣着忏悔,“我会照顾好你的。”
顾芍韵知道违抗有钱人的下场。她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了以后寄人篱下一般的生活。
从今天起,她必须接受的新身份,是顾家的二小姐,顾氏集团老总顾天恒的私生女,顾芍韵。她必须接受伴随这身份而来的一切闲言碎语和孤独排挤,接受从未接触过的豪门争斗,接受从泥地里一步登上青云带来的不适和不稳。
顾芍韵别的没有,但有经过苦难磨炼的坚强隐忍的心。她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和苦难,她生来就该是苦难的人。
是吧,生来如此,何必反抗。
她闭上无神的双目,听着车轮辘辘混进顾家铺着石子小路的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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