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禀良善侠士归心（一卷奈何塔）

历松岑而将降，睹鸿梧于幽阻。高百仞而不枉，对修絛以特处。

尔乃清声发兮五音举，韵宫商兮动徵羽，曲引兴兮繁弦抚。然后哀声既发，秘弄乃开。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案藏摧……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5月，高阳乡侯蔡邕府邸，灯火通明。荆远和蔡文姬等十来个人直挺挺跪在地上，脸色又急又气。蔡邕本来背对众人，默然良久，最终一声叹息，缓缓转过身来，袍袖一拂，荆远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阿远，十几年来，你事我如父，我未必待你如子。你本来是江湖豪侠，甘愿与我为奴，屈身降志，令我汗颜……”

“老爷。”荆远那本来看不清颜色的脸好像突然红了一下，“您要这样说就是打我老荆的脸了…” “爹爹，荆叔叔，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倒聊起天来了！”蔡文姬急的要跳脚。 “是啊，是啊。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老爷，您要真的念我忠义，就不要再犹豫了，和我们一起走吧。” 其余人跟着哭喊：“老爷，一起走吧！”

蔡邕挥了挥手：“阿琰，不要惹爸爸生气，你们赶快走。”

蔡文姬膝行数步，拉着父亲的袍角，大声道：“爹爹！蔡家有甘愿赴死的父亲，便没有独自逃生的女儿！您在哪，女儿就在哪！”

“糊涂。糊涂！”老头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王允为什么要杀我？真因为我在大街上哭悼董卓，说了几句让他们掉面子的话？你又以为当初董卓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礼待？真因为我区区声名？非也，非也。阿琰，你也算小有聪明，怎么就不肯开动脑筋好好想想呢…总之，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们不要再劝。”

“我不管！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蔡文姬嚷的好大声，实则已泪流满面。

荆远感到很彷徨，要不是深刻了解自己打不过这恐怖老头，恐怕早已一跃而起把这个倔老头锤晕了绑走了事。

“好吧，好吧。”蔡邕知道不把女儿和这些蔡门死忠弟子说服，他们是不会走了，“你们也不要急，先都起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靠，还要讲故事。”众人一片目瞪口呆。

“大概在十五六年前，我在广陵郡得到了一本残谱，略略翻阅，感觉晦涩难懂，莫测高深。这是一本琴谱，但音律呢十分怪异，无可言状。高则极高，要把琴弦弹断，低又极低，仿佛低到尘埃，黯哑不可闻。我当即放下一切琐事，潜心参详，尝试增补。 不知道弹废了多少把琴，始终不得要领。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我侥幸于栗火中获得一块梧桐木，于是我把它细心雕琢为琴，取名‘焦尾’。嗯，这个故事你们从前都是听说过的了… “有了这焦尾琴后，此前不可弹拨之处，竟然差可模拟。从前极低之音可隐约成声，极高之调亦可勉励完成。专研日久，我竟然领悟一方新天地。我知道这是捡到宝了，遂远远躲到东吴地界，以求清净。此一番异域他乡，春秋十二载。这琴谱本来没有名字，因为在广陵获得，所以我给它命名为《广陵散》……

“在此之前，大匠（国家兵器供给大承包商）阳球不知从哪里听到琴谱的事，竟然花重金派遣刺客来夺。好在那个侠士心地良善，不忍心取我性命……”

“老爷！”荆远老脸通红，手背青筋暴露。他焦急无比，又不忍打断老头子的回忆。

“一番切磋，那壮士竟然弃剑于地。不仅这样，他还坚决要拜入我门下，追随左右。我拗不过，遂有今日之阿远也。此后十余年我蔡门平安无事，全赖阿远护持。”

“老爷，您就莫再羞辱我了。”

一众本来就目瞪口呆的蔡门弟子又被这一段往事雷得目瞪口呆，蔡府兢兢业业的大管家与老爷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这个看起来憨厚无奇的男人，曾经竟然还是一个天下知名的刺客。

蔡文姬拍手大叫：“怪不得叔叔武艺如此高强！”

“呃呃。”荆远脸红到脖子根了，“什么弃剑于地，那是老爷顾全我老荆的颜面。那一年我尾随老爷行踪，三番刺杀，哪知道老爷看起来一个文弱书生，我却连着三回走不过几招。老爷不杀之恩，我就算再笨，岂能不知？于是我厚起皮囊，追逐千里，强求老爷收入门下。老爷拗不过我，但只肯以兄弟相称。入了咱蔡门，得走正道，十余年获益提点，这可又是再生之恩哪！说什么护持家门，老爷这是折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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