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漠河,冰雪尚未从大地上消退。
黝黑的泥土,勾勒出蜿蜒的河道;河道边堆积的冰棱,从水面抬起,涌上岸来,又被长风掠过,发出清脆的冰雪交击声。
叶天籁裹着狐裘,从浓密厚实的皮毛中醒来,第一口,就嗅到了只属于北疆的冷冽空气。
昀息盘膝坐在马车里,看到叶天籁醒来,神色一动:“你醒了?不要用力。我封住了你灵体上的全身穴道,防止伤势恶化。”
叶天籁纯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昀息。
“这里是塞北漠河,马上,就要到药师谷了。”
“我……咳咳……我病了?”叶天籁刚一开口,咽喉中火燎般的刺痛,就惊得她一愣。
这是多久没有说话了?居然连声带都迟钝起来?
昀息并指如剑,点在她咽喉廉泉穴,一股清流注入,让她的声音顿时清爽。
“我到底怎么了?”
“是灵体复生术的后遗症。我也没有想到,明河教主花了一生时间修习的秘术,会有这样大的麻烦。”
能被昀息称为麻烦的事情,只会更加麻烦。这激起了叶天籁的好奇。
她打量着自己的双手,试图调用内观法,观察身体的变化。
可她的返观内照,刚刚触及丹田,一股浓重的邪气,就像被笼子束缚的野兽,激烈地震荡起来。
这是?
哪里来的邪气?
叶天籁撤回内观之法,给昀息递去疑惑的目光。
昀息只是神色淡淡地回应:“药师谷到了,天籁,我们去拜访廖青染谷主,顺便请她替你看病。”
叶天籁好奇:“你有金牌吗?”
昀息宽大的衣袖下,坠出一枚雕刻着灵芝的金牌,道:“鼎剑阁的报酬之一,走吧。”
进入药师谷,仿佛从冬天跨入春天。
廖青染半裹着长发,温柔地坐在泉水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泉水中昏迷的黑衣男子。
那个人身形修长,却体态健硕,即使是昏迷,整个人也散发着随时一跃而起,撕碎敌人的凶悍气质。
那就是大光明宫的新任教王——瞳。
而廖青染正拈着三十六枚金针,有条不紊地为其疏通经络。
每一根金针落下,都激起肌肉轻颤,每一次提插捻转,都引出了淡淡的黑气。
那黑气萦绕在金针边缘,凝而不散,又被廖青染以弹针手法扫去,不甘心地汇入温泉。
昀息揽着叶天籁,一直等到廖青染施针完毕,才抚掌长叹:“不愧是药师谷主,居然能以医术对抗邪气,了不起。”
廖青染收起金针,拢了拢鬓边散乱的发丝,温和地回应:“技之极,近乎道。顶级的剑客可以对抗顶级的术者,顶级的医生,自然也可以诊治非人之患。”
“药王孙思邈曾入海为蛟龙治病,入山为虎妖看诊。想必廖谷主也不遑多让?”
“青染不才,解不开瞳身上的咒术。恐怕也很难解开这位姑娘身上的咒。”廖青染温和的眉宇,瞬间犀利起来,清亮的目光落在叶天籁身上,仿佛在看一个古怪的难题。
“这位姑娘,恐怕不是人族?”
“正要请谷主高诊,药石如能奏效,昀息必奉以重礼!”昀息原本站在门口,施施然行礼,话音一落,就带着天籁,出现在温泉边的高台上。
廖青染的脸色瞬间一变,抚上金针的手,微微一动。
昀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地轻笑:“自然也包括,拔掉这个人身上的咒。”
拜月教大祭司的压迫力十足,哪怕是廖青染,也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
她凝眉打量着叶天籁,神色淡淡,有骨子里的疏离。
“这位姑娘的病,比瞳要严重的多。”
叶天籁一挑眉:“你是说我身上的邪气?”
廖青染点点头:“不错。瞳只是被邪气封住经脉,清窍闭塞,神识昏曚,不能自醒。你……”
医者纤细的手指,点住叶天籁的心口要穴,“我虽然看不到邪气,但你全身气机,都被封在这心口方寸之地。如果要化解,维持你的生存的灵力流将不复存在;如果不化解,这封印邪气的法术支撑不了多久,迟早有一天,你会被邪气吞噬。”
廖青染说得严重,也在观察天籁的神色。
可她是早就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在乎生死,听完只是大笑,扬起精致的下颌,看向昀息:“我就说吧,把我从地狱里招回来,只会召回一个魔鬼,直到死亡再次降临。”
昀息揽住她的手,一分分扣住,让十指交握:“我也说过,这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了——如果这是地狱,有你在,也不错。”
叶天籁心中一动,神色却更冷。
廖青染哪里不知道小女儿心思,轻笑一声,深深看向昀息:“阁下的法术修为,乃我平生仅见,能用术数困住这样惊人的邪气,可算独步人间。只是,这位姑娘的身体,似乎假借了灵力维持,一旦封印魔气,阻断灵力运转,这位姑娘就撑不住了……”
昀息的神态冷漠,不像求人,反像命令,但天籁知道,他的语气已经很缓和了:“所以,我此来是想请廖谷主,施行金针绝技,为她疏通经脉,至于清除邪气,解决灵体核心的问题,不劳谷主费心。”
说完,他取出放在袖中的金牌,递了过去。
廖青染垂首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自家金牌,被昀息冒犯,她并无恼意,反倒是似有似无地打量着昀息:“邪气来源于心神,心神一日不灭,邪气一日不除,祭司大人准备怎么破除邪气?”
昀息没有说话,只示意她开始。
廖青染叹了口气,命谷中仆人将瞳小心安置回房中,让天籁盘膝坐在温泉里,再次施针。
这一次,金针捏在廖青染手中,就像捏着一条蹿动的蛇。
第一根针落下的时候,针尾剧烈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昀息的咒立刻落下,镇住了天籁尾椎上的金针。
这套金针封印之法,从督脉开始,一寸寸封向头顶百会,天籁本身没有什么感觉,这点小小的疼痛,甚至没有当年修习幻蛊时痛苦的万分之一。
可廖青染与昀息,都如临大敌。
廖青染额角细腻的肌肤上,开始慢慢沁出汗水,捏在指尖的金针,快速刺破肌肤,仿佛刺破了一个装满灵气和邪气的气球。
每一针破开卫表之气,都会遭遇极大阻力,仿佛这个少女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而端坐在水中白玉台上的昀息,却神色冷定,手中法诀如飞,每当廖青染的金针,无法稳固,都会及时定住,卸掉后劲。
可是,那些被法术稳住的金针,很快光泽暗淡,逐渐转黑,甚至腐朽凋零,化作飞灰。
廖青染的眉,轻轻一折:“她体内,怎么会有如此可怖的邪气?”
天籁口舌能言,装作毫不在意地轻笑:“大概因为,我是个逆天而行的死人吧。”
“人生于世,那一件事,不算逆天而行?医者救人,更要逆天而行。”廖青染一边下针,一边劝慰,心中渐渐凝聚起担忧。
下一针,就到脖颈后方了,那里诸脉汇聚,贯通脑络,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严重后果。
她看着手中的针,又看着言笑晏晏的少女,心中陡然一阵空明。
下一秒,金针落在脑后,仿佛一点明光,从脑中炸裂,震得天籁全身如酥,定在当场。
心中盘聚的邪气动了!就像一只盘聚的黑蛇,突然从冬眠中醒来,探出锋利的獠牙。
天籁的意识瞬间被关回身体深处。
隐约中,她听到了一个尖利又诡谲的窃笑声——
“啊,多少年了,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能惊动我的金针封脉之术!”
话音一落,原本在高台静坐的昀息,瞬间掠下。宽大的白袍在他身后翻飞,惊人的灵气,甚至远远破开池中泉水,直指天籁所在!
叶天籁身上扎满了金针,动弹不得,漆黑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
“你真的舍得伤害,这好不容易复活的身体吗?”
话音一落,原本扑面而来的灵气,倏然分裂,擦着天籁的身体,飞掠而出,瞬间击倒了她身后的高树。
那两个倒霉的树,被昀息的灵气拦腰斩断。
可坐在昀息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却没有被打断一根发丝。
“天籁”笑得眯起了一双眼睛,精巧的唇边,吐出地却是刻毒怨恨:“哈哈,果然,人类永远会因为感情,心慈手软。”
昀息落水站定,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笑:“魇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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