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惦记是个可靠的伙伴的话,他的颠勺功夫在当时会得到六猫的掌声和尖叫。
“那只小鸟呢?不来一块吃饭吗?”白糖的关注点从始至终都是放在了鹦鹉身上。
“哦!它出去遛子了,没事,它饿了自己会回来找东西吃的。”惦记终于明白那自称“帅哥”的臭鸟不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瞎捣蛋,而是找了个胸闷气短的理由逃离了这个所说的“压抑环境”。
啧,可算是找到克这家伙的东西了!果不其然,从古至今鸟终是怕猫的。
惦记心说,倒一点也不担心自个鸟被吃的危险,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鹦鹉前头走,少年勿忘我便在后脚准时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迅速吃完早餐后,也相继走人。
“惦老头?”苜蓿入乡随俗,直接叫起惦记的外号,反正鹦鹉就是这样叫的。
“咋啦?”
“他是您孙子吗?”苜蓿明指勿忘我问道。她想了想,又觉得前面的那句说得不太妥当,怎么听着都像是句骂猫的话,便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是您别的亲戚?”
“怎么会这么问?”
“我看他这么随意的性子,您似乎一点也不感到生气。”
“他要真是我孙子,我可得折一半的寿命喽!”惦记吐槽道:“还好只是个帮工。”
“他?帮工?”
“对啊,不给工资的那种,但包吃包住。”
“……”这下苜蓿算是明白这个勿忘我怎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没个做不好就会卷铺盖走人的忧虑了,敢情是因为这。
几只猫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便很快地吃完饭,领了工具到后院的阁楼去。
经过二楼的时候,武松多留了个心眼,朝靠楼梯的那间屋子望去。门紧关着,外头还上了锁,说是勿忘我在屋里睡觉,因为不太喜欢被猫打扰,所以就上了锁。可谁在外面上了锁还能进得去?这白天还睡?是被睡神附体了还是藏有猫腻?
武松没停留太久,怕打草惊蛇,便拎着一哨棒的抹布上了楼。
按惦记的话来讲,他这失物招领处没房间了,他们只能在这放杂物的阁楼间里凑合着住。
他们当时也没多想,便痛快地答应了,谁知道这杂物间真的不虚此名,蜘蛛网什么的一大堆。
六猫同时叹了口气,吃亏就吃亏吧,这擦擦还是可以容猫的,毕竟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这么一搞就是一上午。
当他们再下楼时,廊道上多了几把湿透了的红色油纸伞,地上是一摊油纸伞甩落的积水,连着靠着的墙头也不例外,都是湿哒哒的。
三个小朋友肩背着卷卷竹简多得露出头的竹篓,正脱了草鞋谈笑着走进一楼的房间里。
“诶!等等!”
三个小朋友听见后面的声音后,便停下了脚步,齐齐转过身来看向白糖。
“你是在叫我们吗?”扎双尾的小姑娘声音甜甜的,她笑着问道。
“你们是怎么到这边的?”这次说话的是武松,他想,难道这个领域里有同他们一样被无意间传送至此的猫吗?或许,他们知道的信息会更多些。
“我们……是来避雨的。”另一个男孩子讲道:“对吧?”
“恩,对,没错。”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子先笑出了声。
男孩比同龄人矮了半截那样,倒在这莫名的身高差中显露出他自身的机灵劲儿。他一笑,那漏风的门牙洞就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大家眼前,于是这两个小姑娘便被他逗得咯咯笑。
“我们等雨停了就回去。”
男孩一说话,两个姑娘笑得更欢了,他自个儿也随着气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啦,我们认真说。”扎马尾的小姑娘撅着小嘴说道,奶声奶气的音调叫猫忍不住领走撸一把。
“其实我们是来背书的。”
“因为又要考试了,夫子说了,不合格的要挨板子。”
“其实也不疼,是你们女孩子太大惊小怪。”那个矮个子男孩无所谓地说道。
“你劲瞎吹!上次是谁被柳鞭子抽得嗷嗷直哭的?”
“要不是没我家秘方你现在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吗?”
男孩子立刻投向示弱,在女孩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类似给点面子这样的话。
“反正也无聊,你们来里面坐坐吧!”马尾女孩打开门,便拉着小青走了进去。
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子,见着他们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热情地打着招呼,其中有一对双胞胎给六猫递来了姜茶。
“最近潮湿的很,喝碗姜茶热热身。”她们这样说道。
然后看见每只猫都端了竹碗后,这才害羞地跑回靠窗木桌边的草垫上坐着复习。
透过窗户刚刚好可以看见前屋的动态。
下雨并没有阻止得了老屋的生意,人往人来,络绎不绝。
有的物品便被那失主领会去了,架子上却不见有过空位——总是在同一时间内又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物品被遗失,然后它们暂且储存于此,等待主人的光临。
但不是每件失物都可以幸运地再度与主人欢喜重逢,也不是每一件失物都值得被人领回。它们的存在的价值,仅仅只是主人赐予的某种情感寄托,有些需要拾起,有的则应该让它随着时间慢慢淡忘。
很残忍,但也很现实。
有个街头的小混混,看到邻坊的叫花子找到了断传三代的祖产后一夜暴富,整只猫摇身一换变成了整个村最富有的人家。便心生羡慕,靠着与他之前不错的关系,打听到他是从一个名叫失物招领处的老屋那里找回来的。这包括怎么去的方法,那叫花子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好兄弟,毕竟有福同享嘛,没什么大不了。
小混混便在野外把自己唯一的外衣一扔,回街后连问街问坊有没有见到他的衣裳,说那衣服是他的奶奶生前给他唯一留下的遗物,补丁也是他妈妈一针一线缝好的,大伙哪会关注这个恶习成惯的小混混说的话,便不作理会地走过。
小混混试了几天都没什么反应,天又冷得要死,便想着再不行还是在那郊外拿回衣服罢,好歹不会被活活冻死。
然后就在他再一次去郊的路上,他却误打误撞来到了叫花子口中的失物招领处。
他一头奔向店里,也不顾旁人见了他这幅模样的感受。
小混混不需要刻意演装,便轻松混进了店内,这也是因为惦记早早看见过各路人士来此,而他们来这里的身份只有一个,那便是失主。老屋,倒是这世上少有的平等之处。
他放心大胆地在开放式的木架前晃荡,见到那些玉镯子啊金项链啊便一把手塞进裤子里,最终是装不下了,干脆便直接带在了身上。
满载而出时,小混混还有些后怕地跟着人群走出去,那店主又不是瞎,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不引起怀疑?可自己又压根没想过再把它们放回去,拿到的就是他的了,大不了发现了就带着东西跑之大吉。
惦记看得清清楚楚的,但小混混经过的时候他连眉都未曾皱过一下。
出了店内的小混混松了口气,随手拿起个细细端详,心想这些都能买着个好价钱,总算是上天走眼让自己白白发了回横财。
然而他越发觉得不对劲,脑外有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一直冲撞着神经,恐惧感立刻随之而来。
原来这小混混上世是一个州县长官,负责管理地方的财政,官不大,但总是能偷偷地捞些油水。
一年蝗虫入袭,各家颗粒无收,贫穷人家更是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过日子。上面便发来了粮食补贴,小混混私自拿走了一部分充用,余下下令让百姓拿钱盘换粮。当然,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倒无所谓,出得起这小开支,可这贫穷人户一分一文的积累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他便把物价往上涨,以获取更多的利润。
百姓越发地买不起这些粮食,树皮和草根无法再为他们抵挡住饥饿,有的狠下心将新生的婴儿互换来维持生存,有的实在是居心不忍,便活活饿死,死后的尸体又被穷人们瓜分了干净。
然后那小混混虽有一丝地惭愧,但仍没有收手作罢。他开始逼迫百姓纳缴田税,无度的贪婪让所有的猫民恨之入骨,可小混混的这一世却过得无比地安稳快活。
于是,那些猫民死后的灵体便化作了怨魂依附在这些肮脏的财物上,在这失物招领处熬过漫长的等待。因为,只要这一世的他贪心未灭,那么,他们便有机会复仇。
小混混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了,他对于这些怨魂,立刻磕头求饶。可他犯下的罪孽又岂是说说便过去?在一团黑色的戾气下,小混混窒息而亡。
勿忘我从屋内走出,面无表情地将小混混塞进油桶里一把大火烧了个灰烬,随后,他捡起地上的财宝,把它们从新放回了失物招领处的陈柜上,等待着下一次主人的领回。
六猫看得惊心动魄,莫非这些领物的猫都是这个下场?
那几个坐一旁的小孩子倒不显得惊讶,很自然地目视这一切的发生。
“你们不怕吗?”小青摸着自己颤抖的身子轻声问道。
“不会啊。”还是那个说话甜甜的双尾的小姑娘:“本来就只有自己的东西,才可以被拿得起来。”
“这些金银财宝是他的没错。”矮冬瓜男孩补充道:“失物招领处如果有主人找到了他们自己的东西,我们会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但是,有些东西,不该被领回,主人就不应该执意来这里去寻找,那样只会让他们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就像小混混这样。”
“啊!我偶像!”双尾小姑娘兴奋地尖叫起来。
“忘哥哥!”其他几只小猫张开手,照常给给勿忘我准备了大拥抱,结果不出他们所料般被少年一一躲开了。
“老规矩,我们有关的背书记忆都先放在这,等考试前再回来拿。”小姑娘很熟练地招呼道。
“哦。”勿忘我也很随便地应付。
“还能这样的!”苜蓿直接把原先的疑问改感叹,这一代学生也太强了吧!从古至今的科举制度,不把学生逼成半个书呆子,就读不出什么成就。寒窗苦读十余载,政治历史背了又忘,忘了又记,折返这其间估算就是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路程,就恨不得把脑子全清空来装知识。结果还真有开挂这玩意,背完了先存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样又不耗脑容量又节省时间,两全其美,这样的学习神器她也想来一套。
“惦老头的厨艺不错,你们可以去尝尝。”双胞胎姐姐说道。
“你们有不会的题目都可以问忘哥哥。”双胞胎妹妹讲道。
“他们猫很好,你们可以把他们的工作日常当观光项目来参观。”两姐妹一同补充。
“我们回家啦!拜拜!”他们撑起油纸伞,便向地窖跑去,那竹简大概就是他们储存记忆的容体。
失物招领处如此一个危险的地方,这些孩子们却信任地将记忆存放于此,或许,这里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坏?或许,它也是有两面性的,而我们,是不是应该,放下戒心,试着真正了解它?
桌上的六碗姜茶倒影出他们迷茫的影子,风起,便微微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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