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的护照是在金匠铺丢失的。当时她为了取下手腕上的金手镯,找金匠在手镯上有暗记的地方锯开,顺手把坤包放在金匠铺的凳子上,金匠把手镯小心翼翼地锯开后,素梅取出了藏在手镯中的美金支票要装在坤包里,才发现包不在了。还好里面除了一些零钱、女人家用的东西、就是一本护照。素梅到警察局去报了失,留下自己旅馆的地址,拿了报失单去美国驻华大使馆报了自己的社会保险号,重新申领了护照。
当周凤鸣、荷香出现在她旅馆房间时,素梅惊呀得叫了起来,抱住荷香看了又看,三人为这次重逢高兴得又哭又笑。周凤鸣、荷香都是从文府从小长大的,像家生子一样,三人感情自是不同。三人住在一个旅馆,每日素梅出去办事,三人都一起,亲热异常。
陈吟秋最近的一份关于日美关系的分析报告受到了上峯的表彰,在报告中陈吟秋分析日美近期谈判如下:
关于日美目前的谈判:
日本自身在谈判中面临着三个困难:
第一,日本的民意极为强硬,提出不理智诉求。日本民众长期接受军国主义教育,视日本帝国为世界顶级强权,认为美国人缺乏战争意志,不值一提。如果日美谈判一旦破裂,日本民众必然要求政府对美宣战;
第二,在对美妥协条款的落实中,日本政府各个部门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部门利益。在对美谈判中,美国要求日本控制海军军备,并从中国撤出陆军,必然遭到海陆军两个部门的坚决反对。日本政府深知美国实力的恐惧,屡次试图妥协,但每次妥协的主张都遭到了这两个实力部门的抵制而不能成功。最终,谈判日益迁延反复,双方必然失去了耐心。
第三,关键时刻,日本决策者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承担对美妥协的责任。
因此陈吟秋判断日美必有一战。上峯说委员长也看到这份分析报告,要他与侍从室联系,委员长准备招见他一次,听他详细分析报告。
这天“三和班”接到中宣部通知,说委员长要看他们的演出,让他们准备去浮图关中央训练团演出。“圣谕”下达,从中宣部直至“三和班”都是又惊又喜。
演出地点在浮图关,那里是专门轮训中央直属机关科级以上干部的所在地。
遵从“国难期间,一切从简”的精神,大礼堂整齐清洁,布置得非常俭朴;舞台上方一幅红布横额,剪贴着几个金色圆形“抗战必胜”的字,台前一张方桌上安放着至少有近三市尺直径的奶油特大蛋糕是蒋经国送给戏班的。两旁那对大红蜡烛,足有普通常见的泥铲柄那么粗,高度也有三市尺光景,烛身呈螺旋形。
剧场第一排座位中间,铺着方形的红色丝绒地毯,上置一排精制沙发椅,显示坐者的级别。
先进来的是全副戎装,约模有40人组成的军乐队,站立在剧场左边。众人估计开演前大约要先唱代国歌“三民主义,我党所宗…”了。可是突然一声口令,全场起立,剧场后排的正门大开,***披着黑色大氅,由蒋夫人和素梅陪同,威风凛凛地跨进剧场。
就在这一瞬间,清妍经历了一生从未见过的惊心动魄的场面;军乐队的大小鼓重锤齐擂,全体肃立,顿时爆发出声震屋瓦的“委员长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呐喊,几乎有十分钟光景。就在这一片“万岁”声中,***略举手还礼,与宋美龄、素梅一路走到台前,次第落座于大小沙发中。
就在这雅静地刹那之间,清妍在马门内高叫一声:“苦一一哩!”全本《玉堂春》以《苏三起解》开始,泠不防出场了。观众还来不及从刚才委员长的入场式中回味过来,萧承先仗着常拉的老戏,熟悉清妍的戏路子,便立刻拉响了他试好的琴弦,紧紧滚着苏三唱的“流水”板,行云流水、滚瓜滥熟地伴奏着:“苏三来了洪桐县,将身來在大街前……就说苏三把命短,到来生变犬马结草衔环”。
清妍看见素梅坐在蒋夫人傍边心中不觉一惊一喜,心想:她怎么在这里?
萧承先聚精会神,越拉越妙,清妍也越唱越精,拉、唱珠聪璧合,琴,腔天衣无缝,场内的掌声和喝彩声也越来越响亮。
此时全场观众不由自主地一齐起立,掌声雷动。***看着台上的“苏三”,竟然也为这热烈场面所激动,不自觉地含笑起立,频频鼓掌。蒋经国站在台侧,望着他父亲的神情,显然是在欣赏自己的巧妙安排。
在整个演出过程中,班主徐师傅自始至终,坐镇后台,默不作声;一忽儿走到侧幕边注视台上的戏,一忽儿看望着演员们是否准备完毕,一忽儿又嘱咐置景工人要轻声动作。
上半场演完,***进入舞台右侧的休息室,蒋经国就召唤徐师傅去叩见“圣驾”;徐师傅诚惶诚恐地进去,约摸十分多钟,只见他一边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满面笑容地回到后台,悄声告慰大家说:“好,好!委员长说这出戏不错!”
其实清妍在台上只看见了素梅,没有看见陈吟秋、周凤鸣、荷香。
陈吟秋下午被侍从室通知到了上清寺委员长行辕官邸,给蒋报告了日美近期谈判的情况和自己的分析,很得委员长赏识,叫侍从室安排陈吟秋随自己今晚到浮图关中央训练团看名角常清妍的演出。陈吟秋当然不会多此一举的说明常清妍是自己的妻子,也就装糊涂的跟来了。临在官邸前上车时他又看见素梅陪侍着蒋夫人上了委员长的座驾,心中也是一惊一喜,坐在车中揣摩素梅怎么会在蒋夫人身边。
素梅到重庆后通过胡适预先的安排谒见了蒋夫人,后来蒋夫人又拉来丈夫一起接见了世界各地回国支援抗战的侨界代表。因为有许多侨胞常年或从小生活在国外,母语已经不会了,所以蒋夫人用英语向大家致辞。
素梅见委员长一直深情地坐在傍边盯着夫人,蒋夫人自然感觉到了,说几句又侧脸对委员长笑笑,对委员长在众人面前这样盯着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素梅想这真是一对情深的伉俪。她见蒋夫人细眉大眼,端庄富丽,那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典雅令人倾倒。心中暗暗想道:果然南人北相是贵不可言之相呢!
蒋夫人自然对素梅特有好感,首先是素梅一口美式英语让她听了很亲切,自己的英语还带美国南方口音,让她回忆起在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的少女时代;二是素梅的秀丽端庄、俏丽的身姿;三是素梅的学识、阅历。当然作为政治家她还有实际的考量,那就是素梅的美国背景。现在政府正争取美国的援助,和美国的参战,对这一点不能不重视。所以她把素梅也介绍给了自己的夫君***。委员长自然对夫人是言听计从的。所以今晚看戏邀请了素梅。
要不要去拜访素梅?陈吟秋、清妍两口子心里都有点筹躇。首先是两人对素梅心里都有愧,清妍又有点北平城里小市民的虚荣:觉得自己首先给陈家添了丁,生下了小秋,现在也十来岁了,在上小学,还是童子军呢;二自己事业有成,大小算个“角”了,现在降尊纡贵去拜会素梅似乎有些不值。但转念一想看那晚素梅在委员长和夫人的面前那得宠的样子,去拜访一下说不定对吟秋的仕途有益。总之是满肚子的市井细民的考量。
陈吟秋除了对素梅心中有愧外,又有对素梅深入龙潭虎穴之中救自己的感恩,所以去不去拜访素梅很是两难。
最后清妍决定两口子还是去拜访下素梅,不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陈吟秋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清妍后面来到了素梅下榻的航空委员会招待所。
素梅是遵蒋夫人之命从原来的宾馆迁过来的,蒋夫人当时是军事委员会航空署的秘书长,说是有事找素梅时方便。周凤鸣、荷香两口子自然随侍素梅左右。
素梅也很忙,她已从使馆得到电报,她已被聘为总统国家安全东亚事务助理,华盛顿在催她回国就任新职。临走之前她要到政府各部委、军事委员会各部、各党派、新闻界……收集中国抗战情况,为自己回美国履新作准备。在祖国抗战的大时代之下,素梅还真没有心情想到儿女情长的私人恩怨。
蒋夫人的消息当然是灵通的,得知素梅的新职后立即叫航空署派了一辆小车和一个随从副官陪同素梅到处跑。
白市驿机场位于重庆九龙坡区白市驿镇,建成于1936年12月,1939年开通重庆——河内,重庆——新加坡,重庆——香港的国际航班。是中国历史上第三个投入使用的国际机场。一年后这里就用于起降飞虎队的P-40歼击机。
素梅今天先飞香港,再在香港转乘英国航空公司(BritishAirways)的航班飞回美国。和周凤鸣、荷香已在航空署招待所告了别。并对他们说自己以后要经常回来,荷香才止住了哭。因是蒋夫人要到机场送行,是委员长侍从室的车,素梅也不好让他们同行到机场。临行时素梅把手腕上的碧玉珠脱下来送给了荷香。
待陈吟秋、清妍赶到机场时,素梅与蒋夫人正在飞机傍执手话别。现场已被军警封锁起来不能进入。陈吟秋、清妍只能远远地挥动手中的花束,也不知素梅看见没有。直到素梅上了飞机起飞之后二人才悻悻地离开。
素梅实际上看见了陈吟秋和清妍,但因蒋夫人在场也不好失礼挥手示意。
素梅在“轰轰”的机舱内透过窗户看着下面的山川大地、云海蓝天,沉入了思绪之中。
岁月流逝之后,再回想起时的一种感伤,如窗外的白云大团大团地湧上她的心头:
岁月的风化将过去的事情变得美好起来。然而,当时的实际情形却并非那么美好。她与陈吟秋当时分手,非但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伤感的。可是,反过来说,这也是一种若非如此则难以分手之事。两个人之间又爱又恨,甚至到了不被逼到那种地步就无法分手的程度。
如果这个男子真心实意爱自己的话,那么他就会对自己执著至最后。不会那么简单地放弃。他将为了不让自己离开他,哪怕是花费大量的牺牲,也要将自己留住。但他却轻易地放弃了自己。
夫妻之间的爱并非是那样干净利落、通情达理。非但不通情达理,反而可以说是自以为是的。既不伤害到对方,又不伤害到周围的人,连任何人也伤害不到的爱是不存在的。
爱这东西,归根结底还是自私的。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素梅要将自己的小爱变为献给民族的大爱,为祖国的抗战大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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