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张洪镖将三人带至中南海，从新华门进入，来到颐年堂，见袁世凯面色凝重已在等候，三人忙施礼见过，坐于大总统公案前两侧，公案上放置一份文件，袁世凯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对三人说道：“这就是二十一条，当时为了给日本人施压，我们把这个条约内容的风放出去了。虽然给日本人施了压，但国人都知道了。现在最凶狠的第五条日本人被迫修改！但签字在即，群情汹汹，咱们得想个办法内抚国人情绪，外压倭寇的气焰。不知诸君有何高见？”三人既是袁世凯的幕僚策士，又是密友。袁世凯把这三人找来，可见袁世凯对此事处理的踌躇。

三人一听就马上明白袁世凯是要转移国人的视线，不要盯着这个条约，减轻签订的压力，以免节外生枝。

三人还没有回答，袁世凯又道：“英国公使朱尔典给我说了，要俺们埋头苦干十年，再与日本人抬头相见。所以俺们一定要想办法，不要让南方的孙文趁机钻空子，利用国民的爱国热情达到一己渔利之目的。”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听他这样一说，阮忠枢道：＂我倒有个办法！＂众人齐声问：＂什么办法？＂＂摆擂！＂阮忠枢斩钉截铁地说道。众人一惊，等他说下去。阮忠枢说道：＂在天津摆擂，征召天下英雄来打擂。那日本武士必然要来打擂。我国武器不如人，但中华武术源远流长，其中藏龙卧虎，必然打败日本武士。此举既扬国威，又振民气，还不会惹动邦交，也转移了国人的视线。是一石三鸟的好办法。”

夏寿田接口道：＂那我国也不宜政府出面，如果此事表明政府知道，势必遭日人忌恨，事后寻它事报复，这倒不可不虑。＂＂午诒所虑极是。只是何为万全之策？＂袁世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问三人道。最近他因常服食杨半截献上的丹药，时时感到口干舌燥。“那如何是好？＂说完他把眼光向众人扫了一圈，停留在杨士琦脸上。

杨士琦此时思绪却想到一边去了：甲午战败之后，朝中有人将惹动中日战争的根源怪罪到时任中国驻朝商务代表的袁世凯身上。这也是人性的丑陋，自己战败了，不检讨自己的无能，反而去找他人泄愤。其实中日在朝鲜开打之时，袁世凯已离开了朝鲜。为此事荣禄还问过李鸿章，被李鸿章担代过去了。这时，袁世凯正在天津赋闲，每日无事就到中下级官僚经常去的茶馆喝茶，一进茶馆那些官儿就开玩笑说：＂看、曹操来了！＂袁世凯也不以为忤，泰然处之。可见当时袁世凯就被时人目为操、莽一流。这个称呼倒并不是现在的逊清遗老遗少发明的。

杨士琦正在这样想，见袁世凯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忙将思绪拉回，开口道：＂还是以民间对民间的形式，政府置身事外为好。只是要找一个高人，而且还要女流之辈，这样不但打败日本武士，还羞辱了日本人。因女流之故还吸引了国人的兴趣，长了民气。”这四人都是登徒子马上就明白用女人摆擂的妙处。

阮忠枢一听，一拍大腿道：＂杏城此计正合我意。以我中华之大，要找几个男人绝世高手并非难事，只是这女流高手须何处去找？”

“以一女流而挫倭氛，更壮我国威！＂杨士琦说道。

夏寿田说道：“我倒知道一人……”他话还没有说完，阮忠枢在傍急忙道：＂午诒、快说此人是谁？她夫君又是何人？＂

夏寿田在京中集有一文社，这金公子就是其中一员。平时无事，这文社一帮人常在一起写诗填词，谈书论文，赏鉴古董文物。素梅与金公子同居后，这类聚会金公子自然要带素梅参加。一来二去，素梅与文社成员自然成了文友，常在一起唱和。

深秋初冬的一日，文社成员在颐和园石舫聚会，此季节颐和园游客很少，园内甚是寂寥，昆明湖已结起筷子头厚一层薄薄的冰。清谈到晌午，＂广德楼＂的伙计挑着食盒，将文社订的席桌担来，在石舫摆好，大家依次入座。三杯两盏之后，座中有人道：＂光是吃酒，这颐和园中此时光景无甚助兴，甚是煞风景。＂素梅自与吟秋分居之后，有点自暴自弃，性情也为之一变，变得豪放不羁。女人在婚姻爱情上受了打击，性情都要变。素梅此时多喝了两杯，便接话道：＂小女子可舞剑为诸君饮酒助兴。＂话音一落，众人包括金公子在内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她，因为一是大家都不知道她会舞剑，二是也没有看见她手中、身上有剑。素梅也不理会众人，退出席来，用眼扫视了一下石舫内的空处，道：＂此处太窄，不能尽吾之性！＂说着飞身一闪跃入湖中，众人＂啊！＂了一声，都睁大眼，张开口，惊得目瞪口呆，心想素梅一定落入湖中了。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拥出石舫。只见湖中一团剑光围住白影，在湖上薄冰层上腾挪旋转，上下翻飞。冰和剑光的寒气阵阵袭来，众人不觉缩紧了脖子。约莫一刻，众人正看得发呆，突然寒光一闪，湖上了无声息，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背后一声清脆的声音道：＂小女子剑舞可添诸君饮酒雅兴否？＂众人回头一看，素梅已坐在舫中自己的座位上，正微笑看着外面的众人。众人惊得面面相觑，跌跌撞撞地拥了进来，并不落座，而是围着素梅七嘴八舌地连问带议论起来。其中有那多事之人还拿了一个酒杯投入湖中的冰面之上，只见手起杯落，应声沉入湖底，湖上冰层连杯子都乘不住。大家都啧啧称赞素梅的轻功了得。

大家又问素梅舞的剑到何处去了？素梅笑而不答，一挥手众人眼前一亮，一柄寒光闪闪、杀气逼人的宝剑就拿在手中，手一挥，这宝剑又不见了。素梅的轻功和剑术这两手把众人震撼得目瞪口呆。

由此，文社诸君子都知道素梅是前辈剑侠的传人。

夏寿田却不急着说出此人名姓，而是先说此人的能耐，他要吊吊几位大佬的胃口，以免众人看不起女流，便说道：＂此人一直隐于市井之中，正是所谓‘大隐隐于市’，能文能武，所习九天玄牝剑法最是精妙绝能，巳臻化境。其轻功，间关万里、越贼垒、取贼首、如探囊取物。乃聂隐、红线一流人物。而此人还有一好处，乃是一绝色女子。＂

众人听说是一绝色佳人，又有如此了得的功夫，便动了好奇心，阮忠枢急忙问道：＂午诒、你快说出此女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夏寿田一笑道：＂不急！此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大总统府内！”袁世凯听罢大吃一惊道：＂我怎么不知道？是谁？……”

“此女姓文，名素梅，原乃是陸军部通译班陈吟秋之妻……”夏寿田还没有说完，杨士琦在傍忙对袁世凯补充道：“陈吟秋现在驻日公使馆武官处任职。”他没有说刚才四人还在一起打“诗钟”，怕给大总统留下国难当头，文恬武嘻的印象。袁世凯一听说道：“是英子的干儿媳，我见过此女，是个国色尤物，只是还不知道她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这就好办！全不费功夫。着即叫英子去办理此事。”

夏寿田道：＂大总统且慢，只是……＂＂只是什么？＂袁世凯眼光锐利地问道。夏寿田便讲了素梅因丈夫陈吟秋娶妾而同其分居，现在与金公子同居的事后，又补充道：＂恐此女未必愿意摆擂出山。＂

杨士琦道：＂当动之以民族大义，劝说此女与夫君抛弃前嫌，共同为国争光。＂阮忠枢道：＂老夫深知女人习性，尤其稍通文墨之女人，最是心高气傲，容不下男人纳妾。以义动之，恐难奏效。＂他听刚才夏寿田说素梅能文，故有此担心。

袁世凯道：＂说道纳妾，此事不难！我叫英子去劝劝她。女人与女人总比俺们这些老爷儿们去好商量些。现在是办共和的时代，也要让女人们出来办办事嘛！＂说完他哈哈大笑，众谋士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大总统这个主意好。

袁世凯在纳妾上就比陈吟秋爽利得多了。

在他的众多妻妾中，除了正妻于氏为人谨慎、贤慧明理之外，其他的姬妾虽然个个貌美如花，但是，她们的身世和素质则普遍较低。二姨太黄氏，是豆腐坊的黄家女儿；四姨太柳三儿与五姨太红红，都是出身于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七姨太范氏，是袁世凯奶妈的女儿；八姨太叶氏，原是地主家的丫环；九姨太贵儿，也是别人家的婢女；十二姨太汪氏，是一个船夫的女儿；十三姨太周氏，杭州西湖上的一位名妓；十五姨太翠媛，竟是他的六姨太洪氏的亲侄女。

袁世凯当即叫张洪镖传宴要请素梅，同时叫沈玉英作陪。

素梅是早被干妈沈玉英接进了中南海内居住，沈玉英要为成仁谋划，故有此举。她深谙男人喜新厌旧的习性，把素梅与金公子分开日久，那金公子必然另寻新欢，素梅自然便与金公子分手，那时成仁再来追求素梅，自然水到渠成，也不会得罪七妹淑秋。素梅也有一个好的归宿，成仁这孩子也忠厚踏实，断不会负了素梅。这是沈玉英的主意。听张洪镖传大总统要宴请素梅，虽不知何事，便赶紧通知素梅。

素梅、沈玉英和丫鬟三人进得宴会厅，厅外是亚字栏杆，回廊曲槛，玻璃窗格，见厅内正中有四扇白粉屏风，陈设精雅。当中一幅《沙场秋点兵》的金粉丹青，左右是一幅盘龙金笺对联，上书：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是夏寿田的墨宝。夏寿田望了一眼，心里不觉湧出一股暖流，想道：大总统真乃军人本色，时刻不忘尚武。

素梅与沈玉英坐在茶几傍边椅子上，一边一个丫鬟正在看茶。杨士琦、阮忠枢待夏寿田代袁世凯介绍过素梅后，便借寒喧之际仔细观察素梅：只见素梅柳眉微竖，欲语而含情；凤眼斜睃，乍离而仍合;姿容绝世，光华射人，那风流俊俏，从骨中透出，只是威严太重，转瞬之间一股煞气自然射出，使人不寒而栗。

杨、阮二人乃是八大胡同中的恩客，脂粉队中的惯家，哪里见过如此女子，心中不觉自然生起对素梅一种敬畏之心。

待大家走后夏寿田特别将素梅留下在茶室密谈。夏寿田因与素梅是文友，所以二人谈起来也自然。夏寿田先说了事情经过和政府的打算，然后诚恳地对素梅说道：“现在国势危如磊卵，政府和战皆难，故请文小姐以国事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出来为国分忧，振奋民气，不要推辞为好！”

素梅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自不会推辞，便回答道：“天下英雄众多，不能由小女子一人掠美，希望政府请出天下英雄共襄盛举。”夏寿田一听，眼睛一亮，不由得看了素梅一眼，他自然明白此中的深意，觉得此女果然非同凡品，比刚才他们想的主意深沉多了。

最后两人商定一个初步方案：由天下武林各派掌门人坐镇擂台，如中国武林来打擂，则由各派弟子守擂，如日本武士来打擂，则由各派掌门人守擂;素梅则应对日本顶尖轻功高手。

袁世凯和沈玉英回到住处，今夜本该六姨太叶红当值，吩咐丫鬟去叶红住的楼上，告诉她不必过来了。叶红一听把屁股一扭，嘴一撇自去洗嗽睡觉不提。在沈玉英房中坐定后，袁世凯道：＂英子，老夫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沈玉英一听道：＂什么事？敢不是你又打起了你干儿媳妇的主意？想收做第几房？我警告你，你要是妄想，就是我不说你，也谨防此女要了你性命！＂

＂你看、你看！我还没有说出什么事来，你倒放出了一通机关枪。＂袁世凯笑道。

＂哦哟！你才清高呢！你们男人那点花花肠子我还有不知道的？你看席间几个男人的贼眼一直盯着人家素梅不放。那杨士琦眼睛看着素梅眨都不眨一下，筷子伸到盘子外，夹了几夹没有夹着菜都不晓得。＂

袁世凯听后哈哈大笑，说道：＂杏城平时被他家的河东吼管着，自己又不大出门，哪里见过绝色佳人啰！那年他在天津振贝子的席上，看见段芝贵献给振贝子的杨翠喜也是这个德行，一时在官场中还传为笑谈。＂

说完袁世凯笑眯眯的拿起桌上杨半截献的丹丸，就着茶水一口吞下，又说道：＂不过，英子、你这次倒是猜错了！老夫是在打干儿媳妇的主意，但倒不是那些主意。老夫是想她有如此本事，隐居在市井之中，也是委屈她了。你不如劝劝她出来为国家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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