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见从街上走进一个拿着幌子的相士,幌子上书:师承柳庄·相法麻衣。只见那相士坐在临街的茶座上,要了一碗花茶,悠闲的喝着,眼睛却瞟着街上。今天是罗江的赶集日,不过此时还早,街上还没有人。王升想到今年自己运气太坏了,整人不成不说连自己也丢了饭碗,想到此,觉得是不是也算个命、看个相,指明迷途,逢凶化吉。想着不由得朝那相士望去,正好与相士打个照面。相士马上道:"小老弟有心事否?我观小老弟心事重重,印堂发暗,定有不顺心之事。"相士一下说着了王升。王升眼睛不由一红,说道:"正要找先生算命看相。"说着他就坐到相士的桌子傍。相士道:"好、待我给你一算一相。"王升先报了生辰八字。相士双眼微闭,单手用食指和中指姆指掐算着,口中唸唸有辞道:"从八字来看,今年该动红鸾星了。"王升想:硬是准呢!今年不是差点在成都与那个公馆的丫鬟成了好事吗!便回答说:"就是,今年认识了一个女娃子。不过我想问下我的前程。"相士看他打扮当然知道他是求财的。便说:"我不奉承你,你不要多心。你这个八字,今年是‘五鬼当头坐,无灾必有祸。’今年有坎坷。"王升一听,不觉流下泪来,说道:"不瞒你先生说,昨天晚上才遭了事。"接着王升像遇到知音似的把自己的遭遇对相士讲了一遍。相士道:"常言道‘事不过三’,从命相上看来,你今年有福星照应,过了‘秋分’就好了。只不过不知道小老弟有何打算?"
王升现在也一筹莫展,回家从头再来做生意、家里再也拿不出来本钱来了。找亲戚朋友借钱,先前的本钱都是借来凑的。再借显然是不行的。回成都去某个铺子帮工,现在自己背了个嫌疑,在铺子里帮工最讲究身家清白,手足干净,哪家铺子肯要?就算一时要了,迟早一知道也得走人。相士这一问、王升一时回答不上来,就回答说:"我想做生意又没有本钱,想帮工又没有人要我。所以我才找你算命问前程的。"相士冷笑一声,道:“小老弟,你就嫩了呢!做生意要本钱、那是下等。不要本钱也能做生意方算高手。"王升反叽道:"莫非去打劫?那就是无本生意!""哈哈哈!"相士一阵大笑。"高人是以三寸不烂之舌轻取富贵。打劫乃盗贼所为。战国时代的苏秦、张仪,历代的公侯将相哪个不是靠嘴吃饭!你说你无处可投,何不与我去成都去走一遭,我有万两白银要去取,事成之后我给你千两,你就可以成亲了,何如?"王升疑惑的看着相士,说道:"只是我没有去成都的路费。"成都他当然想去,但他又怀疑相士想骗他路费。相士道:"你当我徒弟即可。跟着我你还少了吃住?"这相士是想行走江湖中有个帮手,毕竟有些事是需要帮衬,一个人自卖自唱是做不了的。王升正无路可投,见他这样一说,心一横也就点头答应了。
但相士说要先到成都去取路费,然后再上路去北京。王升既然跟了他,便一切听从他的。二人说走就走,王升跟着相士又朝成都方向走去。两人路上互道了姓名,王升才知道相士姓张,自称江西龙虎山张道陵之后,现在浪迹江湖以测字算命看相为生。这次要到北京去,是因他夜观天象,见北京城紫气环绕,想去北京与那些达官贵人周旋一番,赚取银两以图富贵。他的目标是万两白银。王升也不管他真假,只要能和他一起走到成都,暂时混口饭吃,如果然如相士所说能赚到钱,回家有个交待他也就满足了。
到了广汉连山已是下午了,刚才在罗江买的饼子路上二人已经吃完了。王升道:"师傅,今晚上我们住哪里?"他想起昨晚上之事。张相士抬头看看天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歇。""这里歇?"王升惊疑的睁大眼睛看看四周,并无一个客栈的影子。"不急,你跟我来。"说着张相士下了大路,朝一背靠山、正面临公路的院子走去。走进一看、院子茂林修竹,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张相士并不直接进去,而是将手中的幌子交给王升拿着,自己从肩上褡裢子中取出罗盘,绕过院子在山前左右、丈量比划,口中喃喃低语一些别人听不清的辞句。
他这么一来早就惊动了院子的主人。主人五十多岁,一身精干的农人打扮。主人一出来,家里的大小都跟了出来,个个穿得干干浄浄,一看就知道是个勤快兴旺的农人之家。张相士也不看他们,只管比划丈量。约莫过了一刻,张相士收拾罗盘边走过院子门前众人站立处,边自言自语道:"可惜!可惜!"不胜惋惜遗憾的样子。二人才待要走,那五十多岁的农人耐不住了,喊道:"老师!请借一步说话。"还没有等张相士回话,又对身边的一妇人说:"快去给老师烧水,煮两个荷包蛋。"张相士故作不知,道:"主人家,有何见教?""请你进来歇会脚,喝口水再走。"张相士道:"承蒙主人家殷勤高谊,那我们就打扰了。"说完他又转头对王升说道:"徒儿、那我们就休息一会再赶路不迟。"农人老头在前面带路,众人簇拥着张相士和王升进了院子,在堂屋坐下。老头拿出叶子烟,给张相士敬了一支,二人开始抽烟。老头问道:"刚才先生在我家后山看来看去,莫非这山有什么讲究?"张相士微笑沉吟半响道:"讲究倒是有,只是天机不可泄漏。"他这么一说,倒引得老头更想知道。刚才老头看他在后山的作派,就晓得自己的后山有名堂。这时老太婆喊儿媳妇把红糖荷包蛋端了上来,张相士和王升客气一番,王升两口就吃了,张相士尽管很饿,但也慢条斯理的细嚼。吃完后张相士喝了一口茶道:"谢过老丈盛情。实不相瞒,我这次受成都刘督军相托,要给他家老太爷找一处好穴。我一路追踪到此,才发现这吉地在贵处。千里来龙,结穴在此。恐怕刘督军要花大价钱从主人家手中买啰。主人家你老倒有一笔横财。"这老头一听,心想我家的吉穴我家不居,岂有让于他人之理。但后山那么大,到底在哪里还得请这位先生点出。他知道这位先生一定受了刘督军重金,不会轻易说出。便对一个小厮说:"狗子、你去把谢亲家请来陪这位老师。"又转头对张相士说:"老师,今晚上就在寒舍暂住一夜,我还想向老师讨教呢!"张相士看看天,迟疑半响故做勉强地样子答应了。
过了一会这农人老头的谢亲家过来陪着张相士说闭话聊天。这谢亲家包了一头白布帕子,穿了一件浆洗得还算干净的老蓝布衫子。早年念过两三年私塾,后来又在连山镇上的公口上去操袍哥,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了。老头把谢亲家请来是想套张相士的话。于是谢亲家含着烧料子叶子烟竿,满脸假精灵地和张相士东说南山西说海,天有多大、海有好宽的闲聊起来。这张相士是行走江湖的积年老猾,最会看人下菜,岂有不知老头的用意!于是张相士就讲了些他早年的经历:帮某县某绅粮,选了一个吉穴,某绅粮改葬自己的父亲后,如今良田万亩,子孙官居几品;给成都某寓公看了一处穴,埋了他妈以后,原来人丁单薄,现在人丁兴旺,连姨太太和正房所出的加起,儿孙都十几二十个了等的闭话。说得谢亲家连连点头,对老头连称张相士本事大,是神相,不要错过了。
相士和看风水的地师原是通的。会看人也会看风水。老头也不起疑,一直聊到开晚饭,老头请众人入座。只见桌子上几大盘腊肉香肠,一盆红烧肉和炖鸡等,两壶绵竹大麹酒。张相士居中,谢亲家、老头坐两边,王升和老头儿子坐下手,老头的老婆和儿媳妇在厨房忙碌上菜。两个老头左右坐一个,轮着劝张相士的酒,大家热闹地吃喝起来。王升是好久没有这么吃喝过了,就放开肚子吃,手上的筷子就没有停过。
酒足饭饱之后,又喝茶敬烟。直到此时,谢亲家才开口对张相士说道:"张老师,我亲家不好开口,就由我来当个厚脸皮,他有个请求,想请张老师把给刘督军点的那个吉穴指示给我们……。"张相士把叶子烟竿吧唧吧唧了一阵,满脸为难的神色说道:"我受了刘督军重金,从昆仑山脉追踪而来,才发现龙头结穴在此。昆仑山为万山之宗,九龙奔腾而下,各结穴不同。你后山结穴为朱雀之势。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葬在这朱雀之穴,主世代出文官。一般都是当朝一品,最少也是道台,那翰林学士,各省学政的官就不要说了。而且这穴还有一样好处,朱雀呈腾飞之势,纳气藏风。纳气则聚财,藏风则升祿。主一动穴,穴主家庭立竿见影,是不出三年,福、祿、寿三星齐临,最是大富大贵。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刘督军待我不薄,受人重金,怎敢误人之事哦。"众人被他说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来神来。尤其老头的儿子听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老子埋进去,三年后当了官,再讨个小。老头惊了半晌缓过神来道:"请张老师一定指点一二,我们出点盘缠麻烦你再重新帮刘督军找个吉地。"张相士听他这么一说,沉吟良久,才十二万分的不情愿道:"罢、罢、罢!看在主人家盛情款待之上,明天我把这一吉壤指点于你。"众人才松了口气。张相士说今夜要沫浴更衣,明天才能点穴。这家人给张相士、王升烧了洗澡水,让二人一身洗净,好铺好盖的睡了一夜,将二人换下衣服连夜洗净,凉在外面,好在夏天,第二天早上便干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相士换过衣服,吃过早饭,坐在堂屋里抽烟,并不动身,直到老头拿出十个一封的两封大银元,才起身带着众人在山后用罗盘比划一阵,在一处背山凹地画了几张符烧过,然后叫老头去鸡圈抓了只雄鸡来,割断喉咙用鸡血祭过土地,然后对老头说:"就是此地,你春秋还鼎盛,一时无人可埋,可将你父母骨殖移葬于此地,三年之后,我所言之事当实现。你家如不发,尽管将我眼珠子挖出,踩爆于此!"转头他又对老头儿子说道:"贤侄将来做高官、骑骏马之时,可别忘了我今日将吉穴点于你家之事哦!"那儿子听了脸都笑烂了,连连点头。他这番表演和一席话使得众人深信不疑。大家皆大欢喜,拱手而别。
王升就这样和张相士踏上了去成都的江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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