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吟秋春节一过即辞别父母、妻子，单身一人在府南河码头登船，经华阳、彭山，由宜宾而入长江，过重庆、经三峽、过湖北武汉在南京舍舟登岸，然后在浦口登上了津浦铁路的列车。

火车到了河南境内，突然在一个小站停了。说是杆匪白狼越过京汉铁路，窜入安徽境内，北洋军正在追剿，车子什么时候能开，还得军队的命令。又说袁大总统把他的表弟，河南督军张镇芳撤职留用，就因为他追剿不力，派了陸军总长段祺瑞来，现在正在湖北、安徽、陝西、河南几省围勦。乘客们无奈只好下车在月台上活动一下手足，坐在自己的行李上等开车。

这时月台那头一阵骚动，接着一队兵包围了月台上的乘客，乘客们一个个吓得呆如木鸡。不知道这些兵要干什么？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高处说道：＂因剿匪军事需要，现要挑选一批挑夫，将一批弹药粮晌运至前方，运到后即放回。有胆敢抗拒不从者、就地正法！＂乘客一阵骚动。北洋军是不抓兵的。因为兵员有定额编制，晌银有数。军官一说完，几个士兵就开始在人群中选人。选到的就站到一边。

陈吟秋被选到了，因为他年轻力壮。读书多有什么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陈吟秋只好自认倒霉。

陈吟秋被大兵们押到车站的仓库，这里是从火车上御下军械缁重的转运点。五、六十号抓来的挑夫分成三队，一人背一箱，两个兵一前一后，分别押向不同的地点。陈吟秋和车站抓来的旅客分在一个队，旅客们也尽量不让兵们把自己分开。一箱弹械有七、八十斤重。刚开始陈吟秋还受得住，他是从小就没有干过体力活的人，时间一久也就气喘吁吁，虚汗长淌了。其它抓来的人还好点，身板子虽然比陈吟秋结实，但干重体力活总是不舒服，跑又不敢跑，跑得再快，也没有子弹快，只有忍受着。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大院落，大门口有兵站岗，前面押队的兵把他们带了进去，把弹械箱子御在一个屋子里。然后带他们到后院的炊事班厨房喝水吃饭。看样子还没有放他们走的样子。吃完饭后一个抓来的湖北旅客忍不住了，便向押队的大兵问道：＂老总、我们可以走了不？＂那兵回答道：＂等一会、要去问司令部！＂众人听了暗暗叫苦，只得听天由命。

一会传令兵跑来向押队的兵说道：＂找几个人扛几袋马料去司令部，其余的人放了！＂原来这里是一个存放后勤物资的一个站点，司令部还在离这里有十几里地山头的一个寨子里。押队的兵就从排坐地上的旅客中，从头点了八个人，刚好又把陈吟秋点进去。陈吟秋苦笑一下，只有自认倒霉。

陈吟秋背着几十斤的马料包，一步一喘地爬上山，进了寨子，又转弯到了碉堡傍边的马房。进马房时一脚踏在从马槽洒落在地上的豌豆上，一下摔倒在地上。此时刚好一穿马靴的军官从马房栓好马出来，马料袋砸在他脚上，袋子里的豌豆撤了一地。军官骂道：＂バが！＂（混蛋！）陈吟秋随口一句：＂すみません！＂（对不起！)这军官觉得很惊讶，在支那这穷乡辟壤的地方，一个苦力还会说日语？陈吟秋这边是一种自然反应，听见日语，他的日语就自然冒出来了。当时世界上都认为德国陸军最强，日本的陸军就是学习德国陸军的。中国要富国强兵就要向日本学习，日本离中国近，中国除了派留学生去日本学军事外，北洋军中也请有日本军事顾问。

这个军官就把陈吟秋叫起来用日语问他：＂你会日语？在什么地方学习的？怎么在这做苦力啦？＂陈吟秋也用日语回答：＂我曾经在日本留过学，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的。今天是被从火车站拉夫到这里来的。＂陈吟秘用一口流利的日语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这时在外押送的兵见陈吟秋许久没有从马房里出来，便跑进来看，见陈吟秋正在和一个日本军官站在一起，上来便给了陈吟秋一枪托，那个日本军官见了，用生硬的中国话喝住那士兵，然后又用日语对陈吟秋说：＂你跟我来！＂陈吟秋不知是祸是福，只得跟他走。司令部办公室是在碉堡楼上。上得楼来他找到翻译副官，然后一起找到司令长官，要求让陈吟秋留下来。同时他自己又对陈吟秋说：这次剿匪军事行动，是几省围剿。袁大总统下了命令，一定要彻底剿灭。给段总长派了好几个日本军事顾问，分散在各军，日语翻译不夠用，希望陈先生帮几天忙，待剿匪行动结束后再离开不迟等意思。

司令部的参谋倒很干脆，对陈吟秋说：＂国民有为国家服务的责任，军队在战时有征召平民的权利。陈先生就委屈一下吧！＂说着把一套灰布军装递给了陈吟秋。接着那参谋又说：＂少尉军衔，军晌每月二十五块大洋，福田顾问的翻译副官。你以后就跟着福田了！一会我叫勤务兵把你的被子等铺好！＂说着他指了指旁边他刚才领来的军用被子、背囊等。陈吟秋把责怪的目光投向福田，福田把脸转到了一边佯装不见。陈吟秋无奈，他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只要能够顺利的到达北京，事到如今，心不放下也得放下了。

福田心里有点内疚，但这次军事行动几省围剿，翻译确实不夠。只好暂时的委屈一下陈吟秋了。陈吟秋留下来后，福田立即把他原来的翻译派到另外急需翻译的部队去，把陈吟秋留在司令部，毕竟刚来，不熟悉部队的作业，要在自己身边带他一段时间。他是陸军士官学校毕业的，陈吟秋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的，他觉得还配自己。

陈吟秋穿着一身军服出来，领章上佩戴少尉军衔，等押他回后勤站的两个士兵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两人立正，向陈吟秋举手摔了个＂五百＂，口中连说：长官多包涵，赶紧押着剩下的旅客挑夫急忙走了。

陈吟秋就此在北洋军中当起了兵。他想反正我要到北京去谋差事，现在差事自己找上门来，何不就顺水推舟，将就一下。剿匪军事行动估计也不会很久，等剿匪结束后，再到北京也不迟。他是个乐天派，总是善于自己安慰自己。

会剿＂白狼＂的战事结束后，陈吟秋即和部队回到了北京。部队驻扎在廓坊。日本顾问福田仍回陸军部，陈吟秋也随之在陸军部通译班就职。因为他是单身就住在四川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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