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通天手中的梳子险些就掉下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再睁开——没错，紫色的衣襟上的确沾染了一抹红，因为衣服的颜色略深，所以被他忽略过去了。他稳住心神，轻轻地把手上的华发束好，自然地垂放在背后。

鸿钧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视线与动作，依旧阖着眼，仿佛已经入定。惟剩通天站在他身后，手足无措。

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慌乱。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自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担忧与无力感一下子充斥了他的思绪。

因此他没有发现，他落在鸿钧身上的目光已然变为了担心，还有一缕浅浅的不安。

鸿钧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双眸，眼中似乎有什么划过，转瞬即逝。

“束好了？”他轻声问身后的弟子，仿佛忘记了他衣襟上的血迹，一切再正常不过的模样。

通天点了点头：“嗯。”然后就没了回音，他以为鸿钧会跟他解释，但是等了半天，鸿钧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干脆拿了另一个蒲团，搬到鸿钧对面，径直坐下，大有“你若不开口我就不走”的架势。

鸿钧看着他的动作，好像楞了一下，而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很隐晦，但还是被时刻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通天捕捉到了，自然也包括笑过之后微微蹙起的眉。

最终还是鸿钧先低头，他有些无奈地看着通天：“真是输给你了。怎么突然来了？”

这是转移话题。通天抿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目光依旧动也不动地放在他脸上。

十分了解自己小徒儿性子的鸿钧心中苦笑，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你让我想想，想想该怎么说好么？。”鸿钧的声音放得十分轻柔，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衣襟上的那抹暗红，让通天觉得有一种令人揪心的虚弱。

通天再也不忍心逼迫他师尊了，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挪开了一直停在鸿钧身上的目光，手里拿着与鸿钧曾给他看过的盘古神斧碎片如出一辙的乌色石块，放到鸿钧面前：“我得到了这个，想给你看看来着。”不然我也不会来紫霄宫。后面半句话他默默咽了下去。

鸿钧脸上浮现一瞬间的惊讶，他轻轻抬手，拿起通天掌心的碎片，神色有些动容地看着通天。

通天却没有注意他的眼神，他正感受着鸿钧的指尖触碰着他手心的触感，居然是意外的冰冷。

“是昊天那几个丫头？”鸿钧看了一眼沉默的通天，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到天庭去了一趟，看到了。”通天摒除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鸿钧的视线。

鸿钧明了地点点头：“前几日昊天跟玉瑶到紫霄宫找我。”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这话有些多余，“你可知晓为何？”

“总不会是为了昊天多了几个闺女，来找你评理来了。”通天的语气有一丝不耐，他望着鸿钧，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说下文。

鸿钧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焦急：“哦，是天道有些小动作罢了。”轻描淡写，若无其事一般。通天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气正在升起，什么叫做“小动作罢了”？他真是恼极了鸿钧这副万事不挂于心的样子，但是对此毫无办法。

“那师尊，您可想好了？”他望着鸿钧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绕来绕去，总归要回到原点的。他是看准了鸿钧的心思，鸿钧在犹豫，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所以，他才步步紧逼，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鸿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安静的静室中想起了他低沉的笑声：“我的小徒儿长大了，都学会逼迫师尊了。”

他与通天两人离得很近，就面对面坐着，彼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神色变化，一丝不落。通天听了他这话，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尤其是鸿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在他身上盘桓，久久不散。但他还是承受住了鸿钧的注视，一双星目无畏地对上鸿钧的双眼。他看到了鸿钧眼底的深邃，看到了他眼中的意味不明，看到了他非常好看的，轻轻颤动的的睫毛。

那么，再来最后一剂猛药：“师尊，我很担心……您……”

果不其然，鸿钧听了这话，虽然不动声色，但是通天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似乎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轻柔了。通天心下一喜。

鸿钧心下一动，重新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通天，神色带着明显的愉悦。突然，他抬起一直手，伸到通天面前：“起来。”他说道。

通天一愣，他师尊这又要玩哪一出？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把手伸了过去，刚好搭在鸿钧的手上，鸿钧握着他的手，稍一用力，把他带了起来，小小的静室之中，师徒二人咫尺相对，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通天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热。

鸿钧却平静得很，他叹了一声：“也许我应该关上紫霄宫的大门。”

说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通天，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不，你应该直接打上禁止，这样我就相信你真是在闭关。”通天默默地接道。鸿钧要是在闭关，他是不敢打扰的。

“我的确在闭关。”鸿钧神色十分无辜，“谁叫你突然过来的？”

的确在闭关？通天的神色有点紧张，难道是被我打断了造成了反噬？他想着，仿佛点缀着光芒的星眸中写满了担忧，嗯，也许还有一丝愧疚。

鸿钧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点破，但是脸上的笑意轻松地出卖了他的心思：“与你无关，你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看着通天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鸿钧只觉得心中一热：“不用担心，无事。”

“那现在想好怎么说了吗？”通天又提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不管鸿钧怎么再三强调他没事，不得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他都不放心。看那苍白的脸色，那强作平常的神情，还有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哪里是一句“无事”能够敷衍住的？

鸿钧沉默了，他知道通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他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不能选择欺骗。

他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就是跟天道打了一架。”

“放心，我赢了。”向来清冷的道祖有些拙劣地卖力表演着自己的风淡云轻。

“通天，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皱着眉，故作不悦，“你不信？在你眼里，为师就这么差劲？”

通天震惊过后，脸上便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担忧，和天道打架？道祖？师尊？怪不得会如此狼狈……只是与天道斗岂谈何容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可能立刻打呼“了不得”，但是他不是，他是圣人，一个非常了解天道的圣人。

鸿钧只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伤势怎么样了？”通天默默收回了许多话，他知道鸿钧不想让他担忧，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无大碍，休养个千年便好了。”鸿钧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看着通天明显不信的眼神，问他：“你瞧我是修为下降了？还是道心不稳了？”

通天仔细思考了一下，貌似真的都没有。但你这模样，真的没事？他心中暗道。

“当年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真的这么脆弱，哪能做你们师尊呀！”鸿钧突然感叹道，“通天，我与天道并非你们想的那般。”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好像根本没打算说出口，却在不经意间有感而发。

通天心下一震，立刻打起精神，等了一会，却再也没有下文。突然就觉得有些失落，这是不够信任？还是自己不够资格？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通天又觉得好笑，说与不说，这跟他有关吗？自己不也有事瞒着鸿钧？哪里真有谁能够坦诚相见？

“通天。”耳边传来鸿钧的声音，通天放下不着边际的想法，重新把心思放到面前的人身上。却没想到——

那人突然低下头，凑到他耳边：“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很快恢复。”这声音有些低沉，近乎耳语，一缕发丝轻轻撩到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一阵轻颤，下意识地想要离得远一些。

这样的鸿钧，突然就唤起了他的许多记忆，让他回想起那个月夜……

“什……什么方法？”他强作淡定，但是视线却往下偏了偏，再不敢直视鸿钧的双眼。

“呵。”鸿钧在他耳边一声轻笑，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唇角轻轻刮过他的耳廓。通天本就聚精会神、如临大敌地注意着鸿钧的举动，若有若无的触感在他分外专注的感官下不断放大，让他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

只听鸿钧低低地说了一声：“双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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