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天的直觉里,他们兄弟三人理应住在一起的才是,然而,事实上,他们的道场离了十万八千里。三十三天上,罡风猎猎,拂起青年乌黑的发,披散在一袭青衣招摇,分明是有些散漫的打扮,却丝毫未损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的张扬凌厉,认识他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道一声,不愧是圣人威仪。
通天来到了三十三天,传说中最接近天道的地方,毕竟三十三天之外,就高高坐镇着道祖鸿钧。自从封神一战之后,这里就成了专属圣人的居所。
通天望着空荡荡的天地,觉得无比陌生。他不是第一次来到三十三重天,但又是第一次踏足这最高的天穹。三十三天大得很,即使是圣人的眼界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确是一个好居处,足够每一位圣人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但是通天很快就找到了他两位哥哥的道场,根本就不用费心劳力,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老子的离恨天和元始的大罗天,还有属于他的禹余天。
圣人所在,定然不同凡响,即便是公认最荒凉的离恨天,也自有惶惶赫赫,圣尊气象。但是通天觉得,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昆仑好。这里没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劲峭的山风,更没有连绵不绝绮丽靡靡的桃华。
离恨天不愧是他以“无为”著称的大哥的道场,果然天然质朴,不加雕饰——这是通天能想到的最好的形容词,堂堂的圣人道场,只怕没有比这更冷清的,不是没有奇葩瑞兽、祥瑞光华,也有一二童儿,来回走动,殷勤打理,然而,任谁一看,都知晓此间主人到底不上心到何种程度——没有任何宫殿楼宇,装点修饰,所谓道场,一丹炉、一蒲团而已。通天毫不怀疑,他大哥这里根本就没有谁来与他论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处,这般冷清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见到他的长兄。
通天突然就有些恼了,他千里迢迢特地来探望,他的哥哥居然不在?不过似乎也不怪老子,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回来,以致他都忘了吗?分明圣人拥有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心中的恼怒一点点地转化为满腔的委屈。连童儿小心翼翼地告知他,老子百年前就已闭关他都没听,转身就走,青色的背影带着毅然的果决……
其实他是知道的,根本不是所谓的闭关,老子根本就不在!他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如果这说是老子刻意隐藏,但是三清兄弟之间独特的联系是怎么都无法隐藏的。
通天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黯然,他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全部都如云烟一般消散了,一阵难言的伤感蓦地涌上心头,是刻意的疏离?还是有意的隐瞒?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元始,他的另一位哥哥。他觉得,元始定然不会像老子一般,仿佛无悲无喜,无情无义,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初看似死水,再看似寒冰。
元始整个人都是冷的,披着堂皇的圣人头衔,摆出悲悯众生的模样,又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叫人望而却步,敬畏自生。他天生就是一尊神像,注定是叫人敬仰的,如天上的云,如最高的山,永远只能仰望。
但是,通天是特殊的。他是元始最疼爱的弟弟,不管平日里怎样嫌弃,这都是不变的事实。纵使他闯下弥天大祸,元始也能豁出性命去为他摆平,这是三清之间不必诉诸于口的默契。通天还记得,昆仑山上,元始望着他的眼神,那深深刻在他心底的,慑人的冰冷之下,是掩盖不住、马上就要溢出的担忧,恐怕连元始本人都未曾想到,原以为冰封千载万载的情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倾泻而出,有如洪水滔天,不可收拾。
通天心随意动,很快就来到了元始的大罗天,果然与离恨天大不相同,锦绣琅嬛,宝光袅袅,仙乐飘飘,遍地奇花异草,祥瑞灵兽,玉池秀峰,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隐隐的有道音萦绕,玄之又玄,妙不可言。这才是真正的仙家圣地,圣人道场。
通天还没进门,便有两个粉妆玉砌的仙童迎来,毕恭毕敬地问候。他们并不知晓这人是谁,但是礼数周到,无可挑剔。想起老子那里松松垮垮的童子,通天深深觉得,还是他二哥这里好。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圣人道场的童子。
他想了想,正要表明身份,那童子就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通天心中一暖,他二哥定然是知道他来了,才作此安排,哪像他大哥……人分明不在,还要说什么闭关,当他傻吗?
通天心情颇好地随着引路的童子走进元始所居的大殿,一路上,他还在想着,他二哥看到他肯定很高兴。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通天兴冲冲地踏进大殿,只一眼,神色便僵住了。
只见大殿上一室安静,唯中央端坐一人,虽然那人未曾抬头,正专注于手中的茶具,仿佛对他的来访丝毫未察,漠不关心,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不必看他的眉眼样貌,甚至不必分辨他端正有度,却不失风雅之态的身姿,只看那一袭紫衣,三千华发,就知这人正是他的师尊,三千世界,芸芸众生中最独特的风仪全汇集在他一人身上。
通天的心情十分复杂,乍悲乍喜,大起大落。
他一心打算着要来见他哥哥,结果两个哥哥谁都没见着,反倒见到了分别多日的师尊。他并非不想念鸿钧,事实上,他自鸿钧离开后,一直盘算着他回来的日子,要不是鸿钧说他不久就会回来,他都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去一趟紫霄宫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大罗天看到他师尊!
看鸿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多时了。看到他的一刹那,通天忍不住脱口而出,质问他的师尊,为什么会在这里?所谓的要事就是在大罗天坐着喝茶吗?甚至,他还想问一下,为何这么久了,一直音讯全无?
但他到底忍住了。他在话语要出口的一瞬间,恍然惊觉,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这么问,没有哪一个弟子是这样打探师尊的行踪的……
于是,千般的思绪,万般的言语,最后化为一句低低的“师尊”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鸿钧闻言,好像才发觉大殿中多了一个人。他缓缓抬头,一双眸子注视着通天,从上至下,把他扫视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好看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盼顾烨然,空空如也的宫殿似乎也因此而熠熠生辉。
“你来了。”鸿钧说,这话轻轻落下,如珠如玉,分明是浅浅淡淡的两个字,在通天耳里,却像是蕴含了无尽的情绪,经过酝酿、发酵与糅合,最后还是归于平淡。就像鸿钧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容纳了宇宙洪荒,蕴藏了大道至理,运转着天道规则,却是终归平静。
通天也笑了,他笑靥如花,整个人都灿烂起来,像是骄阳皓月,朗朗在天。他说:“我来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任何的疑问,只需要寥寥数语,他相信鸿钧知道他的意思。
鸿钧点点头,抬手倒了一杯茶,指了指案几对面的位置,对他说:“坐。”
这是要长谈的架势。
通天听话地上前,坐下,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茶!”他感叹道。
鸿钧只是淡淡地笑,只是他的笑容似乎放大了一些,他道:“知道你挑,当然是好茶。”
通天没说话,他正望着鸿钧的眼睛,等他的解释。
鸿钧没让他失望,他顿了一下,转移到正题:“元始闭关了,就在不久前。”
通天拿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笑容突然带了几分苦涩:“我不知道。刚刚我去找大哥了,他不在。”
“师尊,你呢?怎么在这里?”
他这样蹩脚地转移了话题。他有些怕鸿钧接下来的话。
鸿钧抬眸望了他一眼,对他说:“我来看看我徒儿。”
这话让通天觉得有些好笑,说真的,他一点都不信。
他直直看着鸿钧的眼睛,似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他说:“师尊,我想听真话。”
鸿钧神色不变,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通天那带着压迫的眼神。他甚至优哉游哉地重新添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才放下杯子,认真道:“为师从不说假话。”他无辜地望着通天,看他无可奈何的神情,继续道:“为师陪了你几百年,就不能来看看元始啦?怎么,你生气了?嗯?”
通天怒极反笑,连日以来,许许多多的疑问积压在心里,苦思不得其解的郁气一下子喷涌而出,他重重地放下茶杯,玉质的茶杯与案几相碰的清脆响声在整个大殿回响,他忽的冷笑一声:“师尊,您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徒儿求您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通天一时冲动之下说出这番话,话语出口就隐隐有几分懊悔。怎么就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绪呢?怎么在师尊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呢?他悄悄地打量着鸿钧脸色,鸿钧的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知喜怒。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不可揣测。
但是,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鸿钧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小徒儿,他的眼神由上而下,在他身上逡巡一遍,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在这样的眼神下,通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闪起来。
鸿钧眉眼带笑,仿佛阳春三月,整个人都带上了春风:“我没说过不告诉你啊!”他好笑地望着通天,看他如玉的面庞一点一点地染上红色。
“不然我为何要在这里等你?”鸿钧神色带了几分戏谑,轻声道。
通天难得鼓起勇气顶撞他师尊一回,却被鸿钧不动声色地化解,正埋在窘迫里,不敢抬头呢,听得这话,他眼神一亮,追问道:“师尊,当真……”
“嗯。”鸿钧允诺,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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