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院落荒草横生,大门口的黄铜钉锈迹斑斑。
其前镇宅的石像丢了半个脑袋,已经看不清原型为何,只得依稀辨别那是一只俯首的兽。
嘶鸣的寒风吹进将塌的屋舍,在空寂的屋内盘旋,扫过遍布青苔的墙壁,卷过生出褐色蘑菇的家具,给角落的积水送去阵阵涟漪,最后从漏雨的屋顶穿出。
那声音如同狼嚎鬼哮般凄厉。
仿佛是不甘的冤魂在控诉。
落寞,死寂,阴沉……
这些或许是能够描述这地儿最好的词汇了。
自平南王因反叛的罪名灭诛于此,这片原来的风水宝地也不知何时笼在了阴云之下。
留世的灵魂最易成为恶灵,执念能使他们抛却为人时的教养,从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太过于偏执与片面了。
但事实本就如此,除了穷途末路之人或许没有谁会愿意放弃已得来闫家欢乐去重活一生。
更莫提其因由尚且为一虚妄之罪。
连小小石灰皆知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可想而知贵为王侯的晏大人得多憋屈啊!
或许正是因为心怀鬼胎的愧疚,才令新皇上任的第一天就大张旗鼓委派各路仙门镇压王府怨灵,势要让其坐实了罪,永世不得翻身。
当年稳坐仙榜第二把交椅的章山是否纠结其中?
是的……
然而他们派出的,却是……
明眸皓齿的少年扯着他的衣袖,似乎因这回答过于偏离设想,他不由惊奇的问道:“什么?”
“一个未及豆蔻的小丫头。”風艾卿叹声道,“孤身一人被派来这么个偏僻之所,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这可真是……
晏和微微抬起头,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场雨来得蹊跷,三伏天的燥热连天公都变得阴晴不定。
晶莹的雨珠滑过油纸伞上一朵艳红的花,它笼着花瓣,吐出几根金黄的蕊,雨滴就从蕊心往下滑,如同花朵泣了泪,接在手心,分明是刺骨的寒凉。
四下除却雨声,闻不见一丝鸟鸣。
缓慢的沉默蔓延在雨幕。
良久,才听一声喑哑的吐息:“走吧。”
于是,隔着久远的时光,朱红色的门扉再次被扣响。
“咚咚咚!”
没有回应。
“咚咚咚!”
又是三声,这次用了些力。
锁扣摇摇晃晃,木板间轻微的撕裂声细细密密的炸开,此起彼伏,如同蚊蚁间的窃窃私语,伴随着雨的喧嚣,一同落入人的耳中。
風艾卿退后一步,大门轰然倒地,混浊的泥浆四溅,沾上湿漉漉的白绸,貌似泼墨的宣纸,预示纯白不再。
朱红的纸伞一颤,雨水淋入衣襟,只觉门中涌出的风冷意更浓,令人止不住便打了寒颤。
生锈的搭扣扭曲成一个弯弯的勾,奄奄一息的挂在门框,而右边的半扇木门已然陷进了为雨水冲刷的泥沼中。
远方似是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曲调,轻柔的女声似是在唱着什么,却又仿佛隔了一层模糊的屏障,化为朦胧的错觉。
風艾卿跨过门坎的脚步小心翼翼,连带着晏和都警惕起来。
入眼是落满碎石与枝干的前院,几片黄蔫蔫的叶子耷拉在蟠曲的树丫,好歹是能让人辨认出这是颗梧桐。
小少年躲在風长老撑起的油纸伞下,往里走时蓦然回首,身后的半扇门板摇摇欲坠,将其上只余一半的花饰摇晃得更加模糊不清。
前厅的门扁早已不知所踪,空寂的屋舍大而幽深,穹顶坠灯,雕梁画栋,即使如今金漆剥落,植蔓缠绕,也依旧能想象到它的曾经,定是堆满荣誉与辉煌。
“当真是可惜。”風艾卿剥开支柱层层缠绕的藤蔓,喃喃自语道。
“你在可惜什么?”晏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被挑逗起的好奇心让他愈加多舌:“是这座宅子,还是那个平南王?”
“不,没什么。”風艾卿似乎有些兴致蔫蔫,倒不如说,他自撑起那把朱红色的油纸伞时,或者更早,在乌云将第一滴雨降临在他的肩头,那份沉闷的压抑便好似这黑压压的天气般如影随形。
“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他咽了口唾沫,忽然问道。
少年睁着一双明眸,警惕的四处张望,可契约的封印似乎将他的感官也削弱了,任这双漂亮的眸子张地再大,他只能诚实得摇摇头。
见于他的反应,風艾卿倒是不再多说,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他最近似乎总是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中徘徊,最后化成一句长长的叹息。
如果真是如同外表般年岁的孩子或许会对此不以为然,但晏和,或者更准确的说,如今完全主导他身体的那缕残魂,那可是个能称之为历尽沧桑的老前辈了。
即是如此,那他又如何察觉不出如今小长老那欲加掩盖的真实情绪。
怕是已经想哭了吧。
但紧接而来的便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探索未知的乐趣只有身为探索者才能体会,雪鹤最年轻的小长老似乎有着不输于铭凌那只老狐狸的秘密。
这反而让在枯燥尘世徘徊的他逐渐燃起了一些名为兴趣的东西。
屋外的雨任在下,滴滴答答漏进屋瓦的缝隙,在空荡的厅堂间回响。
艾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