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得一面战旗猎猎作响,金色的旗面被血渍涂的只看得出顶头一个“文”字。本该是卷起漫天黄沙的大风,却没有一粒砂石作伴,只有刺鼻的硝石味和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靳川丰匍匐在地上,慢慢地向前爬行,不敢有丝毫过大的动作。刚才已经有一队人来附近巡查过了,所以他可以趁这个时候多大口地喘两口气,但还是不敢幅度太大,怕招致远处弓弩手的怀疑。
靳川丰的右胸口被一枝短羽箭射中,箭尾被他折下,但箭头还留在胸口,稍有不慎箭头便会刺进肺叶,这也是靳川丰动作缓慢小心地原因之一。
爬在地上半天,靳川丰的四肢已经僵硬,现在只是向自己的身体灌注气力,便会收到来自全身剧痛的反馈。但好在太阳已经落西,只剩一线橙黄映照在满地血泊。
但靳川丰还是等着,一直等到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时,才挣扎着爬起身,但四肢无力使他刚起身到一半,便又摔了下去。
箭头受到振动,让他血液干涸才封住的伤口,又开始淌出黑褐色的淤血,但这还是疼的让靳川丰想要叫出声,只是他连忙将手塞进嘴里,迫使自己叫不出声。
一直的高度紧张让他的水分流失的很快,现在只是呼吸一口便会感觉胸口在燃烧,喉咙也像是塞满了干茅草,滚动喉头都在感觉是拿刀子割。
双手勉强支撑着自己坐在了一具尸体上,看甲胄应该是一位队正,在他身上摸了摸,也没摸到水囊。
慢慢西北风开始消停,接着风向开始转变,靳川丰的七窍像是中门大开一般,昏沉的脑袋也变得有了些精神。
一滴雨水从天而落,打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勉强仰起头,伸出舌头张开了嘴。
突然,雨幕降临如一记重锤打向他,差点让他后仰倒去,赶忙低头勉强抵抗着庞大的雨势,刚才一口雨水涌进气室,让靳川丰狠狠地咳了两下,胸前伤口裂的更开。
但他根本顾不了如何了,用双手捧着接了些雨水送进嘴里,但根本不够。
四处摸索,将那队正的头盔摘下,倒捧着,一边接着雨水一边埋头喝着。
头盔里有着鲜血混合着泥沙的稀土,被雨水冲散,大粒的砂石沉在底部,但还是有小颗粒的混着血液漂浮在面上,中间还夹着几根头发。
雨水入喉,犹如久旱逢甘霖,连那血液中浓重的铁锈味,在他嘴中也是甘甜味。
虽然想喝水喝到饱,但还是停住了,将头盔抱于胸前,任它接着雨水。
但这样的大雨,来的猛烈,去的也急迅。靳川丰砸了咂嘴皮子,又抿了一口。雨去的急,头盔里也只接了一半,还不断在滴滴哒哒地漏。
叹了口气,靳川丰滑坐在地上,靠着队正的尸体,脑袋顺势枕在其腰间。
正好看见从云层中抽出身来的月亮,刚落了一场大泽,月光分外明亮,照在了荒漠壁滩上那横七竖八倒在这里的将士们身上。
战袍的甲磷映着月亮,同那金戈银刃,交替闪烁,似是要发出吟鸣,远远看去竟是觉得耳朵生疼。
头盔里的水也漏的差不多了,最后将剩余地一饮而尽,便又将头盔戴回了那队正的头上。
体力恢复一些,等到伤口的血迹干涸,才勉强起身,打算趁着夜色离开,抽下队正腰上的佩刀,还摸到了一把损坏不大的单手弩。
“噗呲”将长矛从一旁的尸体上拔出,言庆余抖了抖矛上攀附的血浆和泥沙,又从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擦了擦,凑近了看矛身和矛头,又用一把匕首在上面撬了撬,撬下来一块巴掌大的银块,银块很薄,但上面雕有一颗虎头,品相是很好。
言庆余将长矛丢下,将银块在身上蹭了蹭,揣进了怀里。
入夜后,军中有宵禁,但还是会有人溜出军营,到死人堆里去撞撞运气,搜一搜死人身上的值钱的东西,或者看能不能捡到士官之类的腰牌,遇到了就又是一桩军功,遇不到,搜搜武器甲胄上的银器也是收获。
言庆余走走停停,每遇到倒地的就要踢两脚,看是不是死透了,万一有个没死透的,突然暴起那可就真是晦气。与他一同溜出来的,还有身为同乡的几个兵油子,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才到边军来混口饭吃。
一场大雨骤至,言庆余不得不躲在一架战车上,战车头做成弓字形刚好能容一人躲在下面,盘腿坐在下面,从怀里掏出今天搜到的东西。
一片银块,一串铜钱,一方看起来品相不错的印章,刻有“不见知山”四个字不知道是什么说头,还有一只镯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但言庆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一般,虽然镯子上的雕刻已经被磨得快要看不出了。
听着雨砸在头顶和身旁的声音,言庆余异常平静,抽出刀横在膝上。
言庆余这把刀不同于一般边军的佩刀,刀身狭长,刀刃薄而浅,刀身刻有繁复的花刻和看不懂的文字,刀柄刚好两手握住,缠有吸水性极好的布条,防止滑手。
刀是从军之前,娘亲交给自己的,说是爹留的,但在言庆余还能记事前,他便不见了踪影。手指弹了弹刀身,没有想象中的嗡鸣声。
雨势渐微,言庆余起身跳下战车,微风吹来,却没了铁锈味。看了看脚下的尸体,用刀挑开头盔里铺散的头发,一张清秀的脸呈了出来,看起来约莫也才束发不旧,便躺在了这里。
又向前走了十余步,地势越发向上,一路上尸体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小丘。
言庆余在这些尸体上又翻翻捡捡了半天,便又向上再走百余步,走到一座大纛下,大纛四周无人,只有一具身披将领盔甲的尸体,背靠大纛不愿倒下,看起来是为了护下这座大纛战死的。
言庆余将那将领倒在地上,但却不曾在其身上摸索,弯腰行了一礼,这样的将领不多了,至少言庆余见过的不多,他愿意去尊重这样的人。
这座大纛直插地下两尺,想象不到能在战场上扛着这座大纛的人有多大的神力。摸了摸大纛中杆,有几道刀戟砍出来的伤口,但最深不过两寸。
转头望去,登高后视野开阔,绵延几里的战场映入眼帘,云雾在明月前变幻,月光洒过如一条银龙云游。
王重阳站在天上,看着脚下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映入了他的眼睛,而这座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也都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他此时无法动弹丝毫,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看着战场上所有人。
皆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