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类

（上）

回到警局的沈青琊已经好多天没去沈清琅的店里了，终于把手里的活都交接完了以后。她抽空去了一趟名为山海的那家奇怪的店。

再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一开始怀疑的情绪，有的只是想要将藏在这家店里的秘密，沈清琅所隐藏的东西一点一点挖出来的乐趣之心。她还是有些怀疑在别墅时那天半夜的经历，她相信只要沈清琅露出一点马脚，她就会窥见那个秘密的冰山一角。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想法今天，又没能付诸现实。

巷口有一个女人，正一脸不耐的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笼子，被黑布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叫声。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沈青琊有些好奇，出于好心就走过去问了一句。

“去去去关你什么事。”那个女人白了她一眼，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种极其不耐烦的气场，让沈青琊也有些不快。

“哟，大热天的，您在这巷口嚷嚷什么呢？”沈清琅自巷子里走出来，明明是三十多度的天，沈青琊却感觉有些凉意，那女人从黑暗里向阳光走来的样子，虽然温润，却有那么一瞬间让沈青琊感到背脊发凉，哪怕这寒意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你，你是谁啊？”那个提着外出笼的女人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拢了拢外套，往后退了一步“这么没教养，也不知道爹妈怎么教的。”

“哟，我这生意还没做上呢，倒是先叫客人问候起我父母了。”沈清琅轻笑着用扇子在手上敲了敲，面上不露一丝怒气，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我父母去世多年了，没能让您见上一面，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若，待会儿我便去烧些纸钱，叫他们晚上来见见您，讨论讨论...这教养问题？”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女人本来因为听见沈清琅父母去世而有些尴尬的面容转眼就狰狞起来，颇有一种骂街泼妇的感觉，随后好像反应过了一样神情一松“你就是那个沈清琅？！”

“是我，陈小姐。”沈清琅扬了扬头，手里的扇子转了一圈做出一个拿烟杆向上抬的动作，随后好像想到这不是烟杆的样子，十分自然的又将扇子转了个花展开扇了扇风。

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沈清琅刻意的，那扇子扇出来的风丝丝缕缕的吹在沈青琊被晒得有些泛红的脸上，清凉的风混着轻浅的檀香，本有些焦躁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抬眸的瞬间好像瞥见了沈清琅转过眼珠时转瞬一逝的调笑。

“是你那正好。”那个女人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她十分自然的将手里的笼子往沈清琅手里一塞，只留下一句这是她家老爷子转交的便离开了。

“...额，大夏天穿这么厚，什么毛病？”沈青琊皱了皱眉，直觉这事不简单。无论是刚刚那个女人拢外套的动作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都在昭示着这个女人的奇怪之处。这么热的天，她穿这么厚却连汗都没出。这一切都在勾着沈青琊向下查去。“这人谁啊？”

“...嗯，或许你马上就知道了。”沈清琅将笼子上盖的黑布掀起一角，似乎是在查看笼子里小动物的情况，随后她放心的将黑布又盖回去“比起那些个不相干的人，青琊你就不好奇这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喔...猫咪？”沈青琊点了点下巴，下意识忽略了沈清琅刚刚略有些亲昵的叫法，随机猜测到。

“诶呀，猜的还挺接近。”沈清琅点了点头率先向巷子深处的店里走去。

“...刚刚那个女人其实在找你的店吧。”沈青琊看着巷子最深处屹立着的朱红大门，牌匾刻着极具风骨的山海二字，但凡视力好些，只要稍稍走进这巷子，便能看见这朱红的大门和两边挂着的精致宫灯“你这店外面看着就气派，里面更是占地极广，买下来花了不少钱吧。”

“......你就别试探我了，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什么价位沈警官心里没数？”沈清琅一手搭在门上，轻飘飘的好像感觉不到重量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门推开了。

沈青琊一噎，瞪了沈清琅一眼“这么显眼，为什么她一副没找到的样子？”

“嗯，或许是她没有心愿吧。”沈清琅将扇子搁置在店门口的柜台上，然后去后院给笼子里的动物准拿了食物水和睡垫，崭新的睡垫和没开封的猫粮昭示着这些都是专门为这个小动物准备的。

“没心愿就找不着这家店？”沈青琊撇了撇嘴，凑过去看笼子里的小东西。

“我一早就说过了，这店只有愿望与因果特别强的人才能进来。”沈清琅将小动物抱出来，那是一只长的像狸猫的动物。沈清琅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是她好像更喜欢沈青琊。沈清琅想了想还是把猫塞进了沈青琊怀里“我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个可以实现愿望的存在，她也没有与我这店交叉的因果。她的愿望...我实现不了。”

“......”

（中）

那个总是在村口樱桃树下张望的小哑巴不见了。是啊，他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倒是村长离家出走的儿子，回来时多了一只品相极好又通人性的猫，经常陪着村长儿子上山打野味，身姿矫健灵活抓了不少兔子狐狸，让村里人眼馋。

在这个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余人，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这点事成了无知村民们的饭后谈资。

也曾有人问起，那个哑巴是谁？是父母不愿意提起的那个只有雨天才会出来的怪人吗？村里的老人就会抽一口烟，望望天然后叹着气说：有时候，天气好也会出来，只是那个能让他愿意在晴天出来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那个哑巴的生父来历不详，生母也是。是住在村尾的穷寡妇上山的时候抱回来的，起初村里人也没多在意。只是穷寡妇实在太穷，有时候家里揭不开锅了，就抱着还未满周岁的孩子在村子里讨口饭吃，只是一口米汤就好了。

那个哑巴满周岁的时候学会了妈妈这个词，穷寡妇抱着他哭了好久。村里的人也高高兴兴的给孩子办了周岁宴。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孩子的聪慧便逐渐显露了出来。只是在他五岁的时候，穷寡妇死了。村里的人告诉他，穷寡妇上山采药摔死了。村里最聪慧漂亮的孩子生了病，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从那天起，小哑巴只在雨天出现，因为穷寡妇对他说，等下雨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欸等等，那晴天呢？”沈青琊一手撸猫，一手揉猫脸，混熟了完全不担心沈清琅会给她一扇子。

“.....别急别急，晴天不正往外走呢嘛。”沈清琅翻了个白眼，喝口茶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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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爸爸口中的楠郢哥哥吗。”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树下，手里的花布娃娃已经被洗的有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依旧被小女孩紧紧地捏在手里。

“我叫兰淑”小姑娘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那是十岁的赵楠郢第一次看见雨天的太阳，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比太阳花还灿烂的人，虽然他只在雨天看到过太阳花，但是那样金灿灿充满着生机的植物，哪怕是已经被人摘下来了，也是那样的令他震撼又向往“赵兰淑。”

“......”赵楠郢后退了一步躲过小女孩递过来的布娃娃，他认识这个叫兰淑的女孩的爸爸，从亲缘关系来讲，她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妈妈唯一的小侄女。

小女孩自顾自地跟赵楠郢约好了第二天如果是晴天，就会带他一起去看太阳花。

赵楠郢在家里辗转反侧，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还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村口的樱桃树下了，他怕如果他不去，那个叫兰淑的小姑娘会一直等着。

“你来啦！”赵兰淑站在樱桃树下，今天的太阳有些大，她穿着小碎花裙子，看见赵楠郢过来就挥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短手招呼着“他说想跟我们一起去，我就答应啦。”

赵林浩是村长的儿子，以前赵楠郢还没变成哑巴的时候就不喜欢跟赵楠郢一起玩，但是从来没说过为什么，现在连声音都发布出来的赵楠郢就更不会在乎了。听见赵兰淑的话只是淡淡的歪了歪头，对站在一边的赵林浩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倒是一旁的赵林浩，好像想到什么一眼，脸有点青。

村子后面不远就是村里人一起种的太阳花田，是好久以前赵兰淑的爸爸第一次出去外面的时候带回来的种子，听妈妈说，熟了以后村里人就有瓜子吃了。大片大片金灿灿的太阳花，是母亲死去以后赵楠郢再也不曾见过的生机，这是他五年来，最明亮的一天，会不会说话，会不会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三个孩子一起呆在了那里，过了好半天赵林浩突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赵楠郢撞下了田埂。

“呀！你干嘛！”赵兰淑去牵赵楠郢的手想把他拉住，反而一起被带了下去，砸在了赵楠郢身上。倒是赵楠郢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下意识护住了赵兰淑以外，也只是疑惑的将目光投向了赵林浩。反倒是赵兰淑气呼呼的仰着头瞪赵林浩。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赵林浩瞪了赵兰淑一眼，在对上她身后赵楠郢的眼神后心虚的把自己的目光投在了花田里，然后也顺着田埂跳了下去，一边折太阳花一边叭叭“我这不是想拉他下来一时手滑.....”

“哼，你就扯吧！我爸爸说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最皮了。”赵兰淑撇了撇嘴牵着赵楠郢往另一边跑去“不跟你玩了！我爸爸说你就是典型的我错了下次还敢。”

“诶！你走就算了，把小哑巴带走干嘛！！！”看着赵兰淑牵着赵楠郢往花田里钻赵林浩也急了，也不摧残手里的花，急急忙忙的抓着一把太阳花就去追他们。

赵楠郢停了下来，阳光也照不亮的黑瞳黑沉沉的盯着赵林浩，赵林浩只觉得看着那双眼睛一时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汗津津的手下意识揉捏着身边的太阳花花瓣，倒是赵兰淑一点都没意识到一样一直在旁边叨叨着要赵林浩给赵楠郢道歉。

“楠郢哥哥这么好看，又聪明，一点也不像你们这些皮猴！你快点道歉啊。”

“.......”赵林浩捏了捏手里攥着的太阳花杆，抿了抿唇，又看了赵楠郢一眼“对......你干什么！”

道歉的话刚蹦出来一个字，就被突然走过来的赵楠郢吓得没了后话。赵林浩下意识抬起攥着一束太阳花的手挡在两个人之间，然后紧张的继续揉搓那个跟他一样高的太阳花的花瓣。

“......”赵楠郢眨了眨眼，迷惑的将那束太阳花手下，然后又把那个大太阳花的花瓣从赵林浩手里拿出来。

“......我说给你了吗臭小子！”赵林浩咬牙切齿了好半天，可是连偷笑的赵兰淑都没理他也只好悻悻的跟在他们身后，赌气似的拒绝说话。

赵兰淑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结果两个比她大三岁的男生倒是一点没搭理她，赵楠郢还好，个子高高长得又好看的男生安安静静的牵着她的手，随着天色的昏暗，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坑洼的土地，时不时拉她一下。倒是身后那个混小子才是真的像个小鬼一样，东看看西摸摸，一开始还赌气不愿意说话，后面不是拿小东西吓唬她就是那奇奇怪怪的东西问赵楠郢，也是赵楠郢脾气好，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也温温软软的时不时比划一下或者在他俩手心里写字解释。

回去的时候赵兰淑还气呼呼的，一路上都顾着跟赵林浩呛声了，一点没想起来开始的目的是带赵楠郢出来玩的。这样想着，走的时候赵兰淑还瞪了赵林浩一眼，弄得赵林浩十分摸不着头脑。

（下）

赵兰淑的爸爸并不长住在村里，这次回来也只是替父母和姐姐扫个墓。所以赵兰淑也只是短暂的从夏天，陪伴赵楠郢到冬天。

快过年了，村子里也变得更加寒冷。赵兰淑的爸爸顾念着小女儿的身体决定不再村里过年。

“楠郢哥哥，我明天就要跟爸爸走了，可能很久都不能再来看你了。”赵兰淑站在她们初见时的樱桃树下，不同于初见时的小雨，这一次临别，是一个阳光正好飘扬着小雪的好天气。

赵楠郢点了点头，将手里做成干花的一小束向日葵递了过去，一起的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那是赵兰淑的爸爸给他的。告诉他，虽然不能说话了，但是心里话还是要好好传达给重要的人。

“楠郢哥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怕麻烦那个死耗子，他一点都不麻烦！”赵兰淑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赵楠郢也只能在一旁乖乖点头“还有啊，你平时好像就不跟村里其他小朋友来往，不可以这样的。你要多出来玩，多出来晒晒太阳。不要只有雨天出来...小姑她....诶呀，晴天小姑也有可能回来啊！总，总之你不要只在雨天出来，对身体不好...然后，嗯实在不行你就晴天出来帮我看看死耗子是不是真的变成死耗子了！”

“.......”赵楠郢沉默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答应我我就放心了，那你平时，多帮我看看林浩哥哥，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赵兰淑抱了抱比她还高却好像比她还瘦的赵楠郢“有事儿你就去找林浩哥哥，他就是嘴巴坏了点，肯定会帮你的。”

赵兰淑走的那天，赵楠郢没去，他清楚的很，赵兰淑跟自己已经告过别了，现在想看见的大概也只有赵林浩一个人，自己就算过去了，她大概也没时间管自己。

在赵兰淑眼里，赵楠郢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人。虽然不能说话，却也不妨碍他在大多数女生心里都是一个完美的人。赵兰淑以为他会好好的活着，会有一位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而赵林浩才是一个有些顽皮可爱却又实实在在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最后没能跟赵林浩在一起，赵楠郢也没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杀死了自己。

赵兰淑走了以后，赵楠郢的日子就又从光里回到了影里，影子里的一切都好像在嘲笑他，讥讽他。

谩骂，厮打。身上的伤口一日日增多，旧伤还没好，新山就又添上了。当把赵兰淑留下的药用完后，赵楠郢便连药也不用了。

他还是会在雨天出门，因为雨天出门的时候，街上的孩子会变少。砸过来的石头，也会少一些。他也会在晴天的时候去找赵林浩，只远远的看上几眼。替赵兰淑确认他好了以后，就会离开。

赵林浩一直都知道村子里的孩子们在欺负赵楠郢，但是他虽然没有加入过，也从未阻止过。以前他不愿意跟赵楠郢一起玩，是因为家里长辈总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可后来他虽然抱着看戏的心态，更多的确实嫉妒。

他嫉妒赵楠郢哪怕变成个哑巴，也还是赵兰淑目光里的聚点，是村里小朋友私下谈论的话题中心点，他依旧是父母唉声叹气里的别人家孩子，是小姑娘们嘴里那个可怜见的美少年。

自尊心不允许他去跟别人一起践踏另一个少年，但嫉妒心也让他做不到去阻止。所以他只能在纠结，愧疚，自懊中袖手旁观。可是在第八年，他还有两天就是19岁生日了。

门口照旧摆着一束开的灿烂的太阳花。赵林浩知道这是赵楠郢送来的，这八年里，无论如何，只要是晴天他都会收到这个小哑巴送来的太阳花。只是这一次，他叫住了那个藏在院子外面的少年。

“赵楠郢。”眼前的少年出落得高挑纤细又白净，只是脸上的擦痕和额头还在滴血的伤口着实有些刺眼。赵林浩眯了眯眼睛，有些生气“都过去八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楠郢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对他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赵林浩撇了撇嘴，他跟这个豆芽菜可不一样，身上健康的小麦肤色可比他壮实多了。这么想着心情好些的赵林浩才拉着疑惑的赵楠郢进了屋“你的血滴我花上了。”

赵林浩顶着赵楠郢有点委屈的眼神摁着他处理了浑身的伤口‘应该是错觉，他委屈什么劲儿。’

然后又拉着他找到村里其他的少年，无论是谁，都收拾了。反正村子里数他赵林浩最大。

“以后他们欺负你，就来找我。”赵林浩看了看手里的花，甩了几个眼刀子给地上的几个混混“就当是你替赵兰淑送花的报酬。”

村里读过书的只有赵林浩和赵楠郢，正经读过书上过学的却只有赵林浩一人。两人熟络起来以后赵林浩就经常拿着作业和书去找赵楠郢。

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说不上好坏，赵楠郢这个人在村里确实是赵林浩照着的，可他俩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就算赵林浩上赵楠郢他家，也只是单纯的喊赵楠郢替他做作业，两个人一个安安静静的写着，一个则吊儿郎当的靠着窗小憩。

“喂，小哑巴。”照常来找赵楠郢写作业的赵林浩突然叫了他一声，赵楠郢抬头，发现赵林浩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以后又低头继续写着。

“.....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他们要是对你动手...”赵林浩望着窗外借晚霞归家的飞鸟舔了舔唇，斟酌着用词“你就机灵点，打不过就往我家跑。我爸会救你的。”

“......”赵楠郢没搭理他，只是将手里写完的本子往他那推了推又开始些下一本了。

“行了，我走了。”赵林浩拎着书本，将堆在赵楠郢家里的东西都一起拎走“.......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也别颓废了，读个聋哑人学校吧。你挺聪明的。”

赵楠郢知道赵兰淑喜欢赵林浩，也一直知道赵林浩嫉妒他。可是他不想要这些，他留下了最后的卡片，在第二天清晨杀死了那些人。点燃了纸盒里的火柴，眼里燃烧的绝望就像是在燃烧最后一根稻草。

“一路平安。”

他当时递给赵兰淑这张卡片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呢？是充满着希望的吧，年仅十岁的他，一个人艰难的活着的他，将心里美好的祝愿第一次以写的方式所说给别人。却无法再得到被祝福的人的回应。

“请把我，埋在阳光下。”

拿书时掉出来的卡片就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赵林浩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路狂奔回去，正看见那场大火，和被大火吞噬的少年。

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被大火焚烧的少年，被尸体包围的少年。隔着火光都能看见他眼中的绝望，可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只是看着那场大火唉声叹气。赵林浩突然很疼，那种从脚底升起来的寒意，冻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他还活着啊！！”赵林浩冲上去攥住自己老爹的衣领“他还活着啊！！！为什么不救他！我自己去！”

赵林浩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火海，可是那个少年却开口了。

“他们未曾善待过我，可你不一样。”那个少年将他推了出去，将手里的玉佩塞进赵林浩手里“你要活着，带着我和兰淑那份，一起活着。”

大火烧了很久，烧的什么都不剩了才熄灭。村长摁着蹲在太阳花田埋玉佩的赵林浩回去上学。然后又喊村里人一起去收拾那间黑乎乎的屋子和里面几具尸体烧混在一起的灰。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村长问了其他人，被杀的都有谁以后好像苍老了许多，弓着腰驼着背，一口一口的抽着手里的土烟“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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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沈青琊皱着眉“这个案宗我好像听队里的前辈说过，说是有个少年在一日上午，杀了12个人，然后再村子最后面那个唯一照不到阳光的地方自焚了，但是这件事被掩埋了，全村人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听说那一天是那年白日最长的一天。”

“你问的问题，正是赵林浩所问的问题。”沈清琅抖了抖手里的烟杆，没点燃，但是拿着就很安心。沈青琊怀里的猫已经睡着了，沈清琅放轻了声音“赵楠郢的母亲是被他们杀死的，因为赵楠郢真的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山神’的孩子。赵兰淑和她父亲也被杀死了，因为他们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村里的孩子们也都知道一些，所以他们的父母对他们做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的，都只有赵林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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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有什么公平和正义。”村长的眼睛不再清明，浑浊的双眼让赵林浩突然想起赵楠郢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他连我族人都不是，何谈我族的公平，正义？唉，可惜了赵兰淑，那是个好孩子啊。”

“原来他想听的不是这些。”赵林浩想起他和赵楠郢相处的日子“原来他只是想要....他给过我们机会了。”

他离开了，什么也没拿，还是有好好去上学，有很努力的在学，好像要带上小哑巴和赵兰淑那份一样。只是他不愿意回家了，或许在他弄明白为什么之前，他都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去了。

“喵呜。”

那只猫在他午夜醉的迷迷糊糊时突然闯进，脖子上挂着一张纸条。赵林浩没看，他突然想起了他离开赵楠郢家的时候。

“他想要的是等我回来，可是赵兰淑没有回来，我也没有。”

等他醒过来，看清了字条，就觉得这猫是赵楠郢，没缘由，有也不说。他没结婚，收养了一个女孩，取名赵兰淑，赵兰淑20岁的时候结婚生了孩子，而这只猫就一直陪着赵楠郢和赵兰淑。一直一直......

类：其状如狸而有髦，自为牝牡。

食者不妒。

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致死都还记着他唯一的，嫉妒着他的朋友啊。

“兰淑给了我光明，让我相信活下去，就会有好的事情发生。”那个少年站在黑暗里，唯一的一束光却照在了站在他面前的沈清琅身上，他怕沈清琅怕黑“可是我没遇见好的事情，只有替她看着赵林浩，那是我那八年唯一的动力。”

“后来呢？为什么又想活下去了？”沈清琅垂这眼一动不动，忍着眼角的湿意，她拒绝不了这个孩子的温柔。

“后来？没有后来了，林浩让我有了想活下去的冲动，可是我不能，他明白的太晚了。”少年看着沈清琅笑了，笑的很开心，黑沉沉的眼睛也有了光“这样就很好，清琅姐。我替母亲报仇了，也提舅舅和兰淑报仇了。也有好好的看着林浩，替兰淑看着他，他没有结婚但也算是儿女双全吧，有好好的替我们活着。”

“这样就很好，我已经没有牵挂了。”他在黑暗中消散，声音也变得飘渺“我愿意进异兽录，谢谢你清琅姐姐......我会替你保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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