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女娲

休曲无法进入地下避难所，他和李辙只能站在防护罩的里外两边对话，像探监一样。

“你还是留在里面别出来，不管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它至少是在保护人类，而且比蛛网的作用强得多。”休曲说。

“那你怎么办？我不会把你扔在外面的！”李辙坚决不同意。

“我没有危险，我对付得了异兽和绝大部分神族。”休曲说。

周鸿宾插嘴道：“休曲，迦楼罗呢？”

休曲说：“走了，不知道跑到哪去。”迦楼罗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就没人能抓住他的翅膀尖——尽管他现在没有翅膀了。

李辙走出防护罩，虽然看不见那层隔离开他们的障碍，但他感觉得到它的存在，那令他不舒服。

李辙看着休曲快磨坏的鞋，下意识摸了摸休曲的后背：“休曲，你的翅膀……”

“它们还在，但是张不开。”休曲说，“这恐怕是对神族的限制。”

“对神族的限制是谁定下的？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李辙问。

被李辙的手抚过的地方有点发热，休曲感觉到翅膀在触碰下躁动，祭司温暖的力量在唤醒它们，可是马上又被更为严厉强大的禁令压制在他身体里。休曲转头看向那个山一样压抑的防护罩，感觉到一阵堵在胸口的难受。

“我不能在这里太长时间。”休曲用指尖点了一下防护罩，激起一串火花。

“看来你需要个新住所。”周鸿宾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合适了。”

李辙反应过来周鸿宾说的是什么：“不行！你不能把休曲关进密山监狱去！”

周鸿宾说：“我也不愿意这样，但是休曲不能留在外面，不能处于不被监控的状态。”

“说白了你们还是不相信他，还是觉得他是个威胁。”李辙切身挡在休曲和周鸿宾之间。

“我不认为休曲是威胁，但如果不让他处于人类能掌控的环境中，国家——不，整个世界都会把休曲当成敌人，当成入侵人类世界的异类。”周鸿宾说，“现在让休曲去密山监狱是最好的选择。”

“那人类又多了一个敌人，”李辙以狠厉的口吻说，“我作为休曲的祭司，从现在开始我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我的契约神族，必要时我会与人类为敌！”

“李辙，你这样说话是耍小孩脾气了。”周鸿宾没有如李辙所愿被激怒。

休曲拍拍李辙的肩膀：“李辙，别意气用事。”他看着周鸿宾说：“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想到限制我自由的后果，现在人类要对付的不止是零星的闯入者，而是整个异界的生物。”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耽误一分钟。”周鸿宾说。

“那我也一起去。”李辙坚持。

“好，跟我来吧。”周鸿宾说。

休曲不太同意李辙同行，但李辙决定的事从不改变。最后他们到底一同前往了密山监狱，不知是不是那个防护罩的杀伤力和威慑力太强，一路上一个异兽都没遇到。

密山监狱和地下避难所一样设有蛛网，而且蛛网的强度更高，休曲一进到里面就感觉不适，他不仅力量被削弱，而且会产生痛苦甚至虚弱的感觉。电梯一直向下，下得很深，和他们上一次来时明显不同。

“这是要去哪儿？”李辙警觉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鸿宾不想在电梯里回答任何问题。

直到下到最底层，电梯门打开，他们进入一个非常逼仄窄小的空间。周鸿宾用手电照亮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一间空的、未完工的地下室，周鸿宾带他们通过地下室唯一一扇门，门后连着一条陈旧的隧道。

三人在黑暗的隧道中借着手电的光前进，隧道阴冷骇人，好像通往地狱之路。

“这是什么地方？”李辙不明白周鸿宾的用意。

周鸿宾缓缓说：“密山监狱其实是在一座早期的地下防御工事的基础上修建的，纳入了防御工事的大部分建筑，只有这条隧道被废弃了，这里也是密山监狱唯一不被监控的地方。”

“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李辙问。

“为了不让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得知我们要做的事。”周鸿宾说。

隧道尽头是一个地下坑洞，远远地，有某种机器运转时的嗡嗡声。周鸿宾用手电照亮了存放在那里的东西。

李辙捂住嘴巴以防自己惊叫出声，休曲表情克制，却暗暗握紧拳头。

在他们面前是一台巨大的冷冻机器，透明的玻璃罩后面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煞神。

“你……你们杀了他？”李辙从颤抖的嘴唇间吐出几个字。

“没有，只是暂时冷冻起来。”周鸿宾说，“他的破坏性太强，只能如此。”

“他干了什么坏事？越狱？”李辙问。

周鸿宾摇头：“自从‘界’开始大面积崩塌后他就会间歇性失去理智，同时力量会变得难以控制，蛛网对他没有效果，他差点毁掉半座监狱，后来我们只能冷冻了他，用的是一头冰雪异兽的血。”

休曲发现了煞神身上的变化：“他手背上的花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从监测报告来看是从大约一周前开始出现的，就是你跟署神战斗的时候。”周鸿宾说，“不仅是手背，他的身体上全是这种花纹，有点像原始文化陶器上的纹样。”

“让我看看他的身体。”休曲说。

“那得把他解冻了，很危险。”周鸿宾说。

休曲看着他：“你让我来为的不就是这个吗？时间紧迫，在你被追查到之前赶紧把他放出来。”

周鸿宾轻轻一笑：“你比我以为的更聪明。”

冷冻的机器停止了运转，透明罩子向两边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休曲急忙抱住李辙和周鸿宾，这寒气是异兽的血液形成的，人类很容易被冻伤。

失去支撑的煞神直挺挺向前倒下来，休曲接住他冰冷的身体。起初，煞神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得像尸体一样。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是具尸体，这时才恢复了尸体应有的样貌。

煞神逐渐恢复神志，他的手臂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抓住休曲的胳膊借力撑起身体。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他说：“大鹏神鸟，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我们封印了署神。”休曲说。

“署神？可是我为什么会被她纠缠？”煞神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两臂复杂的花纹，“她把这些东西留在我身上，有时候会烧得像炭一样热！”

“她？”休曲皱眉。

“一个女人，在我脑子里，”煞神用指头重重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头侧，“她无所不能，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不在了。”他狠狠瞪着休曲：“她是谁？是你这样的怪物吗？”

休曲看着煞神胳膊上精美而诡异的纹饰，轻轻摇头：“她是一个令我们都害怕的神。”

周鸿宾上前一步：“所以你确实能解读他身上的图案吗，休曲？”

休曲说：“这是一种上古文字，应该说是介于图画与文字之间的符号，它们是有表义功能的。”

“他身上这些是什么意思？”李辙边问边向煞神说，“喂，把衣服脱了！”

“真没礼貌！”周鸿宾忍不住指责。

煞神没有表示不快，他脱掉了所有衣物，李辙将手电的光束对准他，于是三个人看到了煞神苍白的身体上的全部花纹，就像一幅精致的纹身。

休曲的眼睛扫过所有的图案，随着阅读，他的脸色愈发沉重，最后，他对周鸿宾说：“有办法让他离开这里吗？”

“你想让我放了煞神？”周鸿宾声调一扬。

“我需要他，”休曲说，“他身上写的是女娲文。”

“女娲文？”李辙和周鸿宾异口同声。

休曲说：“女娲创造的书写符号，它早于所有人类的文字，人类是通过模仿女娲文造出自己的文字的。”

“又是跟女娲有关，梁一铭也是，煞神也是，女娲到底干了什么？”李辙下意识地握住拳头。

休曲闭了一下眼睛，叹息着说：“煞神身上的女娲文是一个诅咒，是女娲留给所有异界生灵的诅咒。”

“什么样的诅咒？”李辙的心一沉。

“她在逝去前诅咒所有异兽变得痴蠢癫狂，永远不能开启神识。”休曲缓缓道出可怕的诅咒内容，“她诅咒所有神族失去最重要的天赋，永远没有家园。”

李辙不得不花了些时间消化休曲话中的内容：“所以你和迦楼罗不能飞行，而异界整个毁灭了。”

休曲深深地低下头：“女娲在隔开人界和异界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将她的死亡作为对我们这些异类最后的诅咒——女娲她一直是恨着我们的。”

“可是你们明明尊敬她……”李辙感到不解。

休曲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我没有告诉过你：终其一生，女娲爱的只有人类。在异族和人类共存的时代，异族占据了太多的资源，文明没有一点发展，所以女娲驱动人类夺取这片土地，将异族赶入另一个世界，让人类成为唯一的智慧生命。将异界赏赐给异族是她对我们最后的仁慈，如今异界不复存在，我们也就不会再得到她的垂怜了。”

李辙无话可说，把手放在休曲肩头，重重地按了一下。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周鸿宾担心休曲不再有为人类战斗的理由。

“保护唯一的世界，”休曲说，“人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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