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李辙还不想回去,便想到丽江古城里找个酒吧坐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古镇里开酒吧成了一种风尚,两种毫不搭调的文化就这样融合在一起,当人们普遍接受的时候就成了理所当然。
和中国大部分古镇一样,丽江古城的商业气息很浓,花样繁多的店铺,琳琅满目的民族特色商品,大都是些量产的旅游纪念品,供追求浪漫的年轻游客们买一两件带回去送人。李辙没兴趣逛这些店,就沿着石板路慢慢遛跶。走到灯火阑珊处,他忽然看见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内灯光昏黄,商品似乎是一些古怪的画。他起了好奇心,信步迈进店门。
店里的画看起来具有宗教色彩,每一幅都有密密麻麻的人物或动物,造型简单原始,和李辙下午看到的《神路图》一样。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他殷勤地介绍道:“这是‘东巴画’,买一幅作纪念很不错的!”他开始推荐不同商品:“这些是木版画,这种最有特色了,你到别的地方绝对看不到!这边是纸牌画,上面绘制的是各种神像,这几位是五方战神,这个是……”他滔滔不绝讲了不少神话传说,李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李辙忽然在一幅画上瞥到一个眼熟的人物,虽然略有不同,但明显就是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大白胖子,他指着那幅画问:“这是?”
“哦,这个呀,”店主说,“这是大鹏神鸟,这个场景表现的是史诗《休曲署埃》,也叫《鹏龙争斗》,是大鹏神鸟与署神战斗的故事,大鹏神鸟嘴里叼的这条蛇就是署神。”
“大鹏神鸟?”李辙玩味着这个名字,“《西游记》里那个?”
“不是不是,”店主赶紧说,“不是同一个神话体系!”
“他不像只鸟啊?”李辙打量这个大白胖子,觉得看着像个人。
“画都带有想象的成分,主要是表现一种思想观念。”店主已经习惯游客们的各种蠢问题了。
李辙向屋子里扫了一圈,到处都是类似的画,令人眼花缭乱。忽然,他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尊矮墩墩的石刻雕像,他指着那雕像问:“那也是大鹏神鸟吗?”
店主说:“没错,那个也是。这可是真正的文物,有几千年历史了,是非卖品哈!”
李辙心想就算要卖他也不会买,一块大石头上雕个粗糙的图案就说是文物,谁信啊?
“那先生有没有看中哪幅画啊?”店主期待地问。
李辙没什么想买的,但看在店主给他讲了不少故事的份上他打算随便买一件,他指了指一幅大鹏神鸟的画像:“就这个吧。”
“好!好!”店主乐颠颠地把那幅画装起来给李辙。
离开店铺,李辙回到灯红酒绿的古城街道上,随便钻进一家酒吧。酒吧中间的小台子上有一名歌手在歇斯底里地号,震得李辙脑仁疼,他找了个离歌手最远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立刻上来给他呈上酒水单:“先生,我们这里最低消费400元。”
李辙翻了翻酒水单,酒和饮料都是正常价格的4倍以上,人们来酒吧就是要个气氛,多花几倍的钱也不在乎。李辙以前经常泡吧,也没想过钱的问题,但现在他刚失业,再这样浪费就有点不值当了。
可是都已经进来了,就这么离开未免让人笑话,像个从没进过酒吧的穷鬼——李辙忘记了他现在正是个穷鬼。他镇定地点了超过400元的酒,把酒水单还给服务生。服务生很快给他端过来几小瓶啤酒,征求过他的意见后一一开启瓶盖。李辙看着面前的几瓶酒发呆,他酒量不错,但是以前不是跟朋友共饮就是独自小酌,从未喝过闷酒。他拿起一瓶对着瓶口灌,啤酒的味道微苦,他不讨厌,白酒就不好了,白酒的味道闻起来是“悲伤”,他很难跟别人解释这种感觉,不同的味道有不同的心情,与他本人的情绪无关。
当李辙开始喝第二瓶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把酒瓶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掏出手机,发现是陈启光的来电:“喂。”
“辙子,玩得怎么样啊?我那房子住得舒服不?”陈启光声音里透着懒洋洋的笑意。
“别提了!我昨天花一下午打扫你那破房子,你这是缺钟点工了吧?”李辙抱怨道。
“哈哈!长年没人住,落点灰难免!”陈启光大笑着说,“你怕什么脏啊?你家我又不是没去过,脏得跟猪圈一样!”
李辙无话可说,他租住的小公寓乱得下不去脚。
“今天出去玩没?去哪些地方了?”陈启光兴致勃勃地问。
“去了玉龙雪山,那个云开了。”李辙说。
“云开了?哎呀你小子真幸运!”陈启光惊叫道,“多少年遇不上一次的机会啊!没准你要时来运转了!”
“我刚失业,时来运转个啥?”李辙没好气地说。
“那可不好说,说不定这是老天降大任给你呢,那个怎么说来着?苦什么心志啥的?”陈启光非要拽句文,可惜记不全。
“得得得!你可别装有文化了!”李辙最烦别人跟他说古文,他举起瓶子咕嘟咕嘟灌几口。
“哟,喝酒呐?在酒吧?”陈启光色眯眯地问,“想找艳遇吧?”
“滚!”李辙骂道。
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让李辙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他手中的酒瓶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他一身。这时歌手刚好停止了歌唱,酒瓶摔碎的声音让客人们全都转头看李辙。
“地震!”李辙大叫着跳起来,“跑啊!”
服务生跑过来拦阻:“先生,先生!没有地震,您别喊了!”
李辙冷静下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光看着他,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桌子,剩下几个瓶子都好好地摆在那里,包括一个空瓶子——那样强烈的震感不可能不把瓶子震倒。
“先生,您喝醉了吧?”服务生警惕地看着他。
李辙知道自己的酒量,这种袖珍酒瓶,一瓶半根本不可能让他醉,他现在清醒得很。
“喂!辙子!怎么了?”陈启光紧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没……没事。”李辙不知该怎么解释。
李辙把桌上剩下的满瓶酒都放到邻桌一对情侣面前:“送你们了!”然后他快步走出酒吧。
那对情侣叫来服务生:“快把这些撤了!被那疯子碰过的,恶心死了!”
街道上吵闹声小很多,李辙感觉好一些了,陈启光的电话还没挂:“辙子?你没事吧?地震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是错觉。”李辙拍拍额头。
“你呀,就是容易一惊一乍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过两回,你说什么有地震,大家谁也没感觉到!”陈启光听李辙没事便放下心来。
“我得走一走。”李辙也弄不清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在外面乱走!”陈启光管得很多。
“行了行了!死不了!”李辙不耐烦地说。
“切!谁爱管你!”陈启光说着挂了电话。
吹着夜风,李辙感觉舒服点了,他确定自己没喝醉,难道是生病了?甩了甩脑袋,他决定短时间内不去酒吧了,也能省点钱。
按陈启光说的早点回去吧,李辙刚这么想,忽然发现自己又走到灯光以外黑暗的街道上了,那间卖东巴画的小店已经关门。他准备往回走,却听到某种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喘息声,来自比人类体型大得多的动物,就在附近。
李辙浑身发冷,他知道这里的生态很好,但没想到会遇上大型野兽,那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得怕人,令他头皮发麻。他机械地转过身,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但显然体型巨大,不可能是一头家养的猪或牛什么的。
遇上野兽时该不该跑?李辙的大脑很难进行正确的分析,他虽然因为曾进行野外宿营而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但这却是他26年来第一次遭遇大型野兽,他没想过如何对付这种体型的动物,他甚至不知道中国境内有这么巨大的野生动物,现在他深刻意识到他缺乏重要的求生知识。那野兽打着响鼻,听起来沉闷恐怖,野兽四蹄重重地踏地,向前逼近。有蹄子应该是食草动物吧?可是这么大一头食草动物疯起来不比老虎差,要人命是轻而易举的。李辙下意识后撤两步,他的举动似乎激怒了野兽,只听野兽长嚎一声,完全不像食草动物能发出的声音,吓得李辙筛糠一样抖起来。当那东西走近时,李辙借着街上微弱的光看清了:这是一头形似牛的动物,比普通的黄牛大得多,大约有非洲野牛的块头,最可怕的是,那动物只有一只眼睛,还长在耳朵后面!这分明是个怪物!
李辙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什么野外求生法则,掉头就跑,没命似地在青石板路上狂奔。他身后传来怪物追赶的蹄声,还有愤怒的吼叫。怪物比他快得多,如果一直这样跑,他很快就要成为蹄下冤魂,没准还会变成怪物的大餐——谁知道这怪物吃不吃人?得找个地方躲躲,李辙一边想一边推路边店铺的门,一间间的全上锁了。
怪物赶上了李辙,低头向他猛撞过来。李辙匆忙地向旁边一闪,险险躲过去。怪物冲过头了几步,转过头来又向李辙猛撞过来,尽管李辙身手还不错,但斗牛可不在他的经验范围内,他连滚带爬地躲过几次攻击,慌乱之中摔了个跟头,一翻身滚到路边,着急忙慌爬起来时右手一挥打中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掌心被划出血淋淋一道口子。剧痛让他头脑清醒了些,他也管不了手上的伤,撞开一扇门就躲了进去,回手重重关上门。
那怪物开始嘭嘭撞门,李辙慌张地想找东西顶住门,他发现这里正是他来过的卖东巴画的店铺,没什么重物能用来堵门的。
一声巨响,门被撞成两半,怪物跳进屋内,直冲李辙而来。李辙害怕地后退,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摔坐在地上,右手摸到了一件石制的东西,他想起来那是白天见过的大鹏神鸟石像。李辙想用石像砸怪物,但那东西太重,他不能挪动它分毫。黑暗中李辙没有看到,他手上的血抹了石像一脸。
怪物抬起两只硕大的前蹄,猛地向李辙砸下来。李辙大脑一片空白,面临近在咫尺的死亡他失去了所有应变能力。
突然,一阵耀眼的光芒在屋内炸开,有什么发光的物体挡在李辙和怪物之间。当光芒消减后,李辙看出来那是一双巨大的翅膀,既而他看到,那对翅膀长在一个男人背上。背对着李辙的男人只用一只手就掐住怪物的脖子,将怪物提离地面后重重掼在地上。怪物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那只长在耳后的独眼无神地看着李辙,牛一样的长脖子被生生掐断。
李辙先是震惊,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单手杀死怪物的男人。那男人向他转过身来,李辙看到一双猛禽的眼睛。
男人向李辙伸出右手,嘴里说出奇怪的语言。
李辙方才恢复神志,惊恐地挣扎着爬起来,狼狈地夺路而逃,店铺的后门也没锁,给他留下了逃生通道。
一口气跑到大街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李辙心中的恐惧感稍微降下去一些,他看到路边停的一排出租,赶紧钻进其中一辆里面,报出陈启光房子的地址。司机看他慌张的样子有点怀疑,但是这个活儿价钱还行,他也就不管乘客是不是个逃犯了。
回到公寓后,李辙用力推上防盗锁,又把所有窗户的锁都检查一遍,窗帘全部拉上,这才有点安全感了。一放松下来,手上的伤就开始作痛,鲜血已经把他半条袖子都染了,幸好是件深色外套。李辙用水冲干净伤口,拿干净的绷带简单包扎一下,绷带还是他打拳的时候用的,虽然已经不去拳馆了,但他来之前还是带上了绷带,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
现在怎么办?李辙想到给陈启光打电话,但就算陈启光有通天的本事也解决不了超自然现象,恐怕信都不会信,反倒会骂他一顿。李辙颓然倒在床上,乱糟糟的大脑理不出个头绪,很快疲惫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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