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仰望火海。
星辰已被火光淹没,木龙的身躯在燃烧,风刮得如此急促,咆哮得如此疯狂,要让这熊熊焚烧的烈焰吞没大地!
深夜的茫然大海里没有遥遥大日,却在此处升起一轮烈阳。
这是没有温度的火光,却也烧的索尔心中滚烫;这火没有温度,却剥夺了索尔体表的温度!
木龙缓缓挪动身躯——他此时俨然已变成一条火龙,他的双目仿佛有万丈光芒飞溅,那龙鬃化作永不熄灭的炽焰,龙须飞舞。
吼!
火龙一声清啸,顿时万里无风,夜空无尘。
索尔有些惊慌,不明白眼前到底怎么了。
火龙在空中盘旋划出条条火影,霎时间木叶飞舞,浪压千重卷云空,一气排海镇天河,那双璀璨的眸子注视索尔,要将索尔看透,要将他刺穿!
千里之海,火波如烧,如同海水在燃烧。无垠苍穹,霞云如烧,如同白云在燃烧。
“汝名索尔·图灵。”
火龙如此说道。
“吾名佩君·希斯莫隐。”
一股颤栗自索尔心底生出,顷刻间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吾名索尔·图灵。”索尔牙齿发颤,他实在太害怕了,那种压迫感,仿佛跨越了无穷个年岁,跨越了无限的星海,承载着亿万钧的重力,缓缓压下,虽可感受,却也无法躲避,叫人心中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他差点跪下,臣服在这威势之中。
火龙一阵沉默,再次开口:“你曾见过谁?偷渡者。”
偷渡者?
索尔心中惊骇,他曾见过另一尊神灵!
“至高无上之神,我曾有幸仰望时空与生命之神。她曾将法则寄托与我,赐予我神杖。”索尔不敢少说,却也不敢多说。
“她的名字?”
火龙的声音极其飘渺,又含有戏谑、疑虑与沉重。
“至高无上的神,真名唤作瑞娅·奥安瓦米。”
“没想到你身为偷渡者,竟然也能够获得神灵认可。”火龙说道,没有一丝一毫情绪,却让听的人感觉一丝嘲弄。
索尔没有接话,静静地等待火龙的其他言语。
火龙一甩长尾,划破黑夜,有星辰涌现,这茫茫苦海更像是白昼了。
“看见了么?这是那恶魔的八分之一力量。你渴望么?”
火龙轻笑,充满诱惑。
“至高无上的神,我愿意获得这力量,但我希望我能有一份拥有它的理由,以及一颗能驾驭住它的心灵。否则一切力量,都只是泛滥的妄想而已。”
“有了它,你可以随时随地到你父亲身旁,你们一家团圆,你的母亲,你,甚至还有那只小绒猫。”
火龙再次笑道。
索尔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眸中已经浮现了家人团聚的虚影。他的确是已经进入了幻境。
幻境里,是多么幸福。
索尔看到了一个男人,身姿挺拔,臂膀宽阔,仿佛可以扛起一座大山。他的手臂粗壮有力,似乎是能拦下一切风雨困阻。一头浓密的黑发,在战马上飞扬,他的鬓角是那般肆意,眉尖是那般高昂,双目仿佛有月落日升,一杆长枪隐隐破空,宛如出窍利刃,气宇轩昂。
那是索尔·图灵的父亲——
盖瑞特·索亚·图灵!
这是星空里的骑士,乘着流星天马穿梭!
索尔伏在骑士温暖的怀里,沉浸在雄厚大山的温柔里,乘着天马肆意横空,从螺壳一样的螺旋星系,飞向团成一团的星系。
而小绒猫长着小翅膀,拖着长长的金色彗尾,活像一头小小天马,十分傲娇地跟随,像是伴随君王出巡的亲信。
小索尔的母亲——图灵夫人,则在遥远的星球上,做好了饭菜静候人归。
这时星辉飘渺,时空已不是距离。有大船行驶在宇宙虚无中,运载货物,有极其强大的生灵凭借自身跨越星空,自身仿佛太阳神。
一道道星轨交错,宇宙星系之间早已不再遥远。
一轮轮扁圆扁圆的飞行器发出低沉的引擎声,在遥远的光年之外飞驰。有人掌握强大武器,开采虚空中的资源。偶尔虚空生物出现,就被迅速捕捉。有生灵摆下摊位,出售一些强大的物什。更有人摆下大宴,把自己的身影映照在宇宙无垠中。
强大的精灵族擅长构造虚空维度桥梁,直接跨越星海银河。
小索尔的脑袋昂扬着,迎着宇宙风,未曾低头。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在宇宙无垠里就像一颗小小的彗星。眼眸里的神采,极绚烂,极飞扬。
“……”
盖瑞特伸手环抱索尔的腰肢,将头埋入索尔脖间,在他的耳廓低语。低语极微渺,像搔人发痒的绒毛。
似乎在这拥抱中,蕴含了自责,愧疚与疼惜。
索尔可十分喜欢了这被父亲怜惜的感觉。
不知有太阳神,在星空一端照耀万物;不知有星灵,一只独坐星云里,俯瞰万物。这一切都与父子二人无关了。
他们只要待在一起。
然而……
轰!!!
宇宙忽然间崩塌——
索尔从天马坠落,当他深陷泥沼时,最令他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离别;他最不舍的不是神明,而是那些高贵的一切美好。
盖瑞特乘着流星天马,置若罔闻。
索尔陷入沮丧,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破解……
越陷越深,星宇碎裂如泡沫烟影。
直到不能呼吸,有一双巨大的手狠狠拧压,像拧衣服一样一直要把索尔肺腔里每一丝空气挤压而出,要把索尔生生化作一具干尸。
一颗圆圆的黑色珠子在深渊底部,散发出无限可怕的场势,强横到极致的重力场将时空扭曲,灵魂与意念在不断地偏移中渐渐迷失……索尔几乎失去了生命,意识陷入一片黑暗,转眼间,却是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这里很空,很静,有山环水绕,云雾在天边舞蹈,有濛濛紫气隐隐蒸腾,甚至,他看见一个俊美绝世的少年骑牛御笛踏草而行。这里好美好美,美得惊艳,美得几乎让人胸中怀了一抹伤。
静悄悄的,少年郎似乎望见了索尔,停下正唱得悠扬婉转的笛歌,微笑着,绛唇雪齿凤眸一同绽放笑颜,向几乎死去一样的索尔伸出洁白无瑕的手,示意援助,而嫣然如画。
一刹那星花怒放,漫撒天华!
索尔似乎有了一丝气力,干裂发苍的嘴唇嗫嚅了几许,微笑着点了点头。
“相信你……”
少年轻轻一笑,予人以无穷勇气来面对一切绝望。
又一刹那,命运交旋。
索尔来到了寂静之所。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动物,只有座宫殿,压满了说不上名字的藤蔓,到处弥漫了死亡的气息。
皑皑白骨依稀可见,磷磷鬼火幽幽如明。有的尸骸似乎是被刨出土,狠狠拆卸。
索尔站立在门口,一边是暮暮霭沉沉,一边是白骨铮铮。
索尔能动弹了,有了意识,有了力气,却没了心思。
古堡,亦是宫殿。有烛火在画了诸神像的古老落地窗后飘凌,然而在索尔看来更像鬼火在张牙舞爪。古堡正下方中部,一口黑黑的、大开的门户漆黑又深沉,仿佛一口竖立起来的深渊,在凝望索尔,要一口吞噬他的灵魂。
来吧——
让我吞噬你的灵魂
你眼里的光彩
你灵魂里的天真
哀痛或欢欣
感受死亡吧!
你这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卑渺的改变者——
门户依旧开着,却在索尔垂眸之时添上了一分别样的色彩。
“远方的稀客,好久不见。既来之,则安之。请进。”一道声音,清清凉凉,透彻人心,催人安寝般,落入索尔耳中。
抬起腿,索尔已是缩地成寸般跨上阶梯,第一阶,他的小裤子破了了,露出大腿;第二阶,还算干净的麻布衣裳像是老了几十年,破了几个洞,泛起昏黄;第三阶,他的脸变得肮脏;第四阶,他的双手与双脚变得沾满灰尘……
索尔最终登上了,那呼唤着的门。
“我不害怕你吞噬我的灵魂。倘我恐惧,便不配继承神灵的意志。”
无谓地,无畏地。
红地毯在脚下铺开,酒杯交碰的声音在耳边喧闹,贵妇人发出笑声,穿着富贵却是酒仆的人小心谨慎地奉上呈好香酿的高脚杯,管风琴的声音回荡,飘入索尔的耳中。红地毯看不到针脚,贵妇人身上找不到暗影,就连桌上,也不留残羹。
看看有人注意到索尔了,这破烂破烂的小破孩,脏兮兮的可怜蛋,一定是没有父母管教的野孩子,也许也是偷东西的惯犯,可是谁又知道呢?这些事。
他手里的拐棍,和大魔法师手里的魔杖差不多呢!
门里的光景,如此光鲜亮丽。
有个女人走过,斜蔑索尔一眼随即全力将头扭过一遍生怕多看一眼索尔都会脏了自己的贵眼,又更加用力地踏步走去,脚底下的高跟鞋已经发出吱吱的哀嚎,女人却不在意,任由脚下的红地毯被踩出印子来,还恶心道:“这是哪里爬出来的野老鼠,怎么会进入到海赫赛汀大公的宫殿里来,卫士都已经死绝了么?这里可是贵族们的酒会!”她把“贵族”两字咬得十分重,叫人难以听出来是憎恶还是自傲。
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步伐稳健,眼神沉着,跟在她身后,那一头金发配上月白色的眼睛显得十分优雅,却说道:“我亲爱的温妮莎,它当然不配进入这里。我会派遣仆人把它扔出去,你这么高贵的身份,不必为了这东西而烦恼。”
索尔有些委屈。这些人好陌生,那些表情,他不喜欢。好奇,但很委屈,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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